不管她活到多少岁，卫惟永远记得她的十六岁。

少年心尖住着人，看见水里的月亮以为能捞上来。和虚晃的月光碎片相比，骄傲和前程都不值一提。

她给他讲她喜欢《第十二夜》多于《仲夏夜之梦》。他看完了所有，来和她说“二十丽姝，请来吻我”。

2009年夏天，卫惟升高一。

——

九月的天气有些难以形容，明明应该是凉爽的，偏偏今天太阳加班。头顶烈焰，卫惟站在育津北广场上四班第二个小格子里一脸疲倦。

育津高中独特的报道仪式——在广场上按学号站队！

各班的区域里画好了笔直的小格子，小格子的左上角标着学号。学生根据学号站进格子里，顺序不会乱，队也不会歪。

卫惟中考升学成绩名列前茅，育才直升，学生楷模。

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姓叶，三十多岁，和蔼可亲，又精明利落。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来到，四班的小格子渐渐被填满。

林艺站在前十位的格子里，隔着她前面的同学露出脑袋来给卫惟打招呼。

她前面的人是第一名，叫周豫鸣。拜林艺所赐，她初中听这个名字听了一百八十遍。

身后是个小巧的娃娃脸女孩，叫辛雨。

卫惟正百无聊赖，看见两个高个男生走到叶老师身边报到。

她随便看了一眼，接着左眼皮一跳。

叶老师看看花名册，“应仰，第四位。”

卫惟被前面一米八多的周豫鸣挡着，稍稍侧头也只看见那个叫应仰的男生的侧脸。

剑眉星目，单眼皮，高鼻梁，薄唇。身姿挺拔，比前面周豫鸣还高，至少一米八五。

她偏头再看，他正好转头往队里走，两个人的眼猝不及防的对上。男生的眼神淡薄冷漠，像是看了一眼空气。

卫惟若无其事地转开眼，悄悄地，咽了一小口口水。

英俊的意气少年，和她手机里的半张脸重叠无隙。

——

几天前。

卫惟答应了顾苓去和她暗地扰乱一场约架。

别有洞天的巷子尽头，顾苓抬脸看卫惟，“你说，魏焯被人打了，陶鸣锋会帮他吗？”

卫惟反问她，“是你有病还是陶鸣锋有病？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要随便找个人来谈恋爱。”

卫惟走到开阔处看了看前方战况。顾苓正等着卫惟发话，卫惟又看一眼，“差不多了，报警吧。”

魏焯不知道从哪惹了人，硬着胆子约了架，胆子再硬硬不过背景。挨几下就算了，太严重了也不好收场。

旁边就有个派出所，两个人当了一回雷锋，跑得飞快。也没看路，七拐八拐随便走。

顾苓没话找话一样说：“其实魏焯人也不错。”

卫惟不予置评，松了缰绳的野马，不是多说几句话就能被拽回来的。

顾苓看她，卫惟无话可说，搪塞道：“你开心就好。”

顾苓媚眼挑衅，“我当然开心。”

卫惟觉得头疼。至于顾苓为什么关于魏焯还搀合着陶鸣锋，其中缘由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她不懂这些，毕竟至今为止，还没遇见个能让她高看一眼的人。

然前一秒刚想着没有，下一秒就真的遇见。

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是约架？寻仇？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被蒋弘踹了一个踉跄的人从地上捡了根棍子，急了眼往旁边人身上抡，棍子刚起到半空，应仰夺过棍子把人摔到了地上，接着又撂倒了好几个。蒋弘没什么精神，应仰直接把他推开替他挨了一下。

别人都表情扭曲，嘴里没有好话，只有他一脸冷淡，像置身事外，偏偏又属他最凶，却把打人做得比表演还好看。

卫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可能这场打架的参与者过于让人赏心悦目。

顾苓也凑过来和卫惟一起看，看见了单方面的碾压，有个穿黑衣服的抬手就摔人，打人的又明显比被打的素质气质都高一等。

今天慈悲心肠看不了惨烈场面，她刚拿起手机却被卫惟拦住。

“打人的不一定是先挑事的。”卫惟说。

卫惟管她？还给人说话？顾苓一脸匪夷所思。里面有她认识的？

这边正懵着，那边已经收场。

人走的太快，卫惟再看没看清，手机摄像头正捉到人，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回了头。

拍到人半张脸，不是很清晰，但也能看出少年意气英俊。

卫惟竟然干了偷拍的事，那看来是不认识。顾苓更加匪夷所思，“你要干嘛？”

“你认识他吗？”

顾苓回神后第三次匪夷所思，“谁？那个穿黑衣服的？没见过，也太凶残了吧？”

卫惟不理会，“他刚才帮了好几次他朋友，哪里凶残？”又捧着手机看看和她说实话，“我好像见过他。”

顾苓：“？”

“前几天学校开放日，我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他也是这样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远处引擎轰鸣，几个人跨上造型嚣张的摩托转眼没影。

顾苓吹了声口哨，“卫诚可能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