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安自从被骗之后,损失大量财物,终日念叨着:“我真傻,可他看着不像是骗我的样子……他看着不像是骗我的样子……”
大门牙都被他念叨烦了,到他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缺了半颗的大门牙额外瞩目:“我这个样子的,骗你你信吗?”
“不信。”陈永安这才醒悟,再也不提这一茬。
第一天,他趁着黑夜将棉裤里的钱一一拆了出来,一百块的现金和一堆全国粮票,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他取出三十块钱备用,将其他钱和粮票重新放了回去。
第二天,陈永安跟着大门牙一人花了二十块钱,找了个老乡带路,在一个装满鸡笼的车厢里呆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在一个农贸市场下了车。
这就算入了关!
大门牙暂时也做不了倒买倒卖的生意,他的本金在派出所的调解中全赔出去了。所以他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找个地方做几个月苦力,攒够一桶金再去倒买倒卖。
“你有地方去吗?没有就跟我走,我知道哪里能搬砖。”大门牙对着陈永安说道。
“好。”陈永安又想起了家里卖掉的烧砖窖,“我在家里也搬过砖。”
就这样,陈永安继续在深城开始了他的搬砖大业。
深城这个时候已经实现了计件工资制度,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两人跟着包工头来到一处大型工地,这里本来是部队工兵在营建,后来部队被调离去另一项工程。承建方没办法,只能把活分包给各个包工头,川话、湘话、鄂话……南方诸省的方言齐活。
陈永安一心想拼着力气把丢掉的钱赚回来,搬起砖来非常拼命,一天拼命能运上三十车,一车两毛就是六块钱。
这可犯了其他人的忌讳,你天天这么拼命,不是说我们在偷懒吗?
晚上回大通铺的宿舍,大门牙把陈永安拉到一边:“我的祖宗,你可别这么辛苦,这么下去不累死也被打死了。”
“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看你不爽,湘帮,川帮……”大门牙继续解释,“他们人多势众,马四眼在他们面前也是屁都不敢放。”
“我老老实实干活,关他们什么事。”陈永安并不想理会这些事,工资日结,这十几天下来,他已经攒了七八十块。
“瓜娃儿,你要是老老实实,那我们啷个说?”一个光膀大汉听到这边的谈话,突然走了过来。
大门牙咽了咽口水,又拦在前面,用着不标准的重庆话说:“徐当家,莫生气嘛。小娃不懂事,我来教育。”
“给你个面子,以后再不老实点,要你们好看。”徐当家说完便离开了。
“你看看,咱俩势单力薄,这里谁不能拿捏?”大门牙继续劝,“这样吧,明天我们不上活,休息休息,我带你去深城好好转转。”
“嗯。”陈永安沉闷的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暴起青筋。
不远处又是一阵嬉笑,一个工地上的工友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用家乡话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笑话。之前陈永安还不觉得,现在是真的感觉莫名的疏离了。
……
深城现在就是个大工地,除了部队和本地农民之外,其他都是各省市的苦哈哈过来赚钱的。
大门牙特意让陈永安换上白衬衫,自己也好好整了整脸,用肥皂把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清爽多了。
蛇口这边有一块大的休闲中心,配置着咖啡厅、电影院、游乐场,本来是专门针对外籍人士,可是建成之后,本地居民纷纷而至,生意火爆,好到不行,相关单位只好放开限制。
大门牙把他带去了咖啡厅,陈永安隔着前台看了看牌子,有些吃惊,一杯雀巢速溶咖啡要十元,够他拼死拼活干两天。
大门牙点了两杯速溶咖啡,陈永安伸手就要给钱,却被大门牙拦住,压低声音说:“别被人笑话,快收起来,回去给我。”
两人坐在咖啡屋外,如今深城天气凉爽,毫无寒意,路上随处可见鲜艳的时装,还有人大胆地穿着裙子,让两人都有些挪不开眼。
“没见识过吧。”大门牙收回目光,“我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还是做二手电子表生意的时候,上家的老板带我过来的。”
陈永安自从来深城之后,一直在工地上想着法子这钱。对这座城市的印象还局限在“赚钱真容易”上,完全没有留意这个城市这么丰富多彩的一面。
服务员将冲好的咖啡端了过来。
陈永安闷头喝了一口,猝不及防,差点要吐出来,想起这是两天工钱,立马憋住,咽了下去。
“什么玩意,这么苦,凭什么这么贵?”
“喝的就是这种感觉,要品。”大门牙轻轻抿了一口。
“你说这些人都是做什么工作的,能这么造?”陈永安看了看咖啡厅里满满一屋子。
“这里赚钱的路子多呢,就怕你发现不了。”大门牙说,“之前带我来喝咖啡那老板,一天一台电视机。”
“呵,我们村一台都没有。”陈永安过于震惊,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真是对的,要不然还窝在那个工地坐井观天。
又想起在工地所遭受的排挤。不行,得换工作!
陈永安起身到旁边的报刊亭又买了几份报纸回来,略过新闻,直接找招工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