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辰给她在床上支了小桌子,把热腾腾的菠菜粥端上来,勺子也被塞到手里的时候。 陈安乐才一个激灵,飘荡在外许久的魂魄回归身体。 她捏着勺子,有些不知所措。 “吃啊!尝尝,我煮的粥真心很不错的!”做出这一碗粥可真不容易。 虽然这屋子有厨房,可是除了一个可能平时用来煮泡面的小锅和两个碗还有几双筷子之外,方辰根本没有找到能用的东西。 基本的调味料,除了他那会儿用的盐和糖以外,就还有一袋放在橱柜角落里的鸡精,里面都完全受潮结块了。他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嗯,四年前的! 他瞥了一眼那袋盐和糖,没有鼓起勇气,去看看生产日期。 至于,别的食材? 看看落灰的柜子和连电都没插的冰箱,就知道了。 这一碗粥,还是吴叔细心又体贴地送来了大米面粉,一袋子各色蔬菜,还有常用的调味品,才做出来的。 就是,吴叔可能也没有想到陈安乐居然很多年都没有做过饭了。房东给配的菜刀早就锈成了红色,根本没法用。 那点菠菜,还是方辰用手一点一点掐碎的。 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粥,比较稀,里面漂着细碎的绿叶子,米汤微绿带黄,菠菜让稻米的清香更加出彩。 陈安乐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 那时候,她几乎饿疯了,家里能吃的存粮全部吃完了。她甚至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地方,找到好几年前遗落在柜子里的两袋挂面,也不管过没过期,就那么随便煮一煮,撒把盐,直接吃。 起码,有挂面吃,都是幸福的。 到后来,就算她再节省,挂面还是被吃完了。她只能不停去喝水来充饥。 饿到最后,眼睛都模糊的时候,她下意识拿了钱包就要往外跑,她不想被活生生饿死! 可是,门口那鲜红的两串大字,就好像是一种封印,她根本迈不出脚。 后来,饿着饿着,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她反而感觉不到饥饿了。 只觉得脑子越发空茫,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非但不难受,还有点惬意。 她坐在床上,有时候会吃吃地笑。 不吃东西,也没有关系啊,反正她再也不会饿了。 可是,现在闻到食物的香气,陈安乐觉得,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她想要扔掉勺子,端起碗,直接往嘴里倒。 口腔和肠胃疯狂地叫嚣着食物的填充。 “吃啊。”方辰想了想,笑着举起打着石膏的右手,“如果,你需要我给你喂的话,我左手也一样灵……” 陈安乐迟钝地摇了摇头,艰难地把快黏在粥碗上的眼神扯了下来,挪到别处。 “给我的?” “对啊!” “真的吗?我能吃吗?”陈安乐有点小心翼翼地把手往碗跟前搭,好像只要方辰稍微有点拒绝的意思,她就会乖乖的,不强求不属于她的东西,不惹来别人的嫌弃和厌恶。 “当然啦,我专门给你做的。有点烫,你慢点……” 话音未落,只见陈安乐像一头饿极了的完全失控的野兽一样,扔掉勺子,一把端起粥碗,直接往嘴里倒。哪怕被烫的嘴都红了,也没有停下来,整个人贪婪而疯狂地吞咽着有点稀的菜粥。 看她这样,方辰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心里酸疼地皱成一团。 陈安乐很快就把一碗粥喝完了,嘴唇烫的通红。可她好像失去了痛觉一样,满足而认真地抱着碗,仔细地把碗里舔的一干二净。 然后,有点意犹未尽地,用渴望的眼神盯着方辰,意图再也明显不过。 方辰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微红着眼睛,声音温柔又宠溺,“安乐,你乖,就吃这一碗,好吗?你放心,等一会儿,我再给你盛。你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吃多了会生病的。” 不能吃了? 明明还很饿,尤其是一碗热粥下肚,那种抓心挠肺的饥饿感再度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可是,方辰说不能吃了,陈安乐就乖乖滴把碗放下了。 她低着头,甚至不敢再流露出一丁点自己的渴望,生怕惹的方辰觉得她麻烦。 “好了,安乐你躺下睡一觉,好吗?”方辰挪开小桌子,伸手扶着陈安乐慢慢躺下,见她很听话地闭上眼睛,迅速入眠,方辰才悄悄地收拾东西,钻进了厨房。 等到了厨房,方辰张开左手,因为刚刚握的太紧,很秃的指甲居然都把手心掐破了皮,渗出血来。 冲洗过手心,他靠在轮椅上,有些疲惫地瘫了一会儿。 好一阵,心里翻涌不息的负面情绪才逐渐散去。 陈安乐,几乎被逼疯了。 都是因为他。 方辰一脚踢在洗碗台上,钻心的疼痛,强行将他从自怨中拉了出来。 网上那些言论,等他有功夫了,再去找公司里比较专业的公关团队来群策群力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帮助陈安乐把废墟一般的精神世界重新建立起来,她再这么下去,必定会走向自毁的。时间很紧,他没有功夫自我纠结。 想通了的方辰揉了揉脸,精神百倍地掏出手机,开始挨个骚扰自己精神科和心理科的同事们。 其实,他应该带陈安乐去医院,做个脑部的检查,先确定她没有患上抑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才是首要任务。 但是,陈安乐如今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出门。 方辰只能通过给同事们电话轰炸得到的建议,再结合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做出较为粗糙的判断。 煤气灶上,小小的火舌温柔地舔舐着砂锅,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食物的香气开始填充整个屋子。 方辰左手拿笔,在小本上艰难地列了一大堆应该做的事情。 总结一下,陈安乐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并且自尊心、自信心还有安全感完全被摧毁。 她自卑而且麻木,有一定的社交障碍,对于未来既没有规划也没有任何希望,对于生活完全不抱有任何参与感,就更别提幸福感了。 方辰咬着笔头,乱七八糟画了半晌。 才写下一行字:“减肥,重塑信心。学习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努力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然后,用笔重重在下面画了两道。 陈安乐的肥胖已经严重侵害了她的容貌和健康。尤其是外表这一块,她的脸部脂肪太多,五官的轮廓都完全被挤压变形了,减脂势在必行。 要知道,正常的甚至是姣好的外表对于一个人来说,是自信的源泉。 而学着提升生活品质,让她完全参与全部过程,会给予她成就感和满足感。 拍了拍脑门,方辰有点后悔自己没有选修一下运动营养学,现学肯定来不及了。但是,当医生的优势这就体现出来了。 他拿过手机,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一个关系不错的学弟的电话。前段时间正好看到他在朋友圈发消息,说跳槽跑去一个减肥软件开发中心当营养学指导去了。 是你为学长发光发热的时候了,大兄弟! 等陈安乐一觉睡醒,夕阳挣扎着把橘红色的余晖通过窗户撒满房间,屋子里充斥着暖暖的食物香气。 这……就是家的味道吧? 上次感受到这种味道,是在什么时候? 是了,是十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村子里一众小伙伴们追捧的小花儿。 他们带着她,上山下河,爬树抓鱼摸知了猴。 每天她疯的像个泥猴子似的,顶着一头刮的乱蓬蓬的辫子,冲回家的时候,就会闻到这个味道。 爸爸卷着裤腿和袖子,站在灶台旁边,端着饭菜往低矮的小木桌上放。 看她回来了,总会乐呵呵地笑。然后招呼她过去,拿着梳子,用粗糙的大手帮她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梳成漂亮的小辫子。 方辰正在艰难地把粥盛到碗里,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吓的勺子一扔,摇着轮椅就往出跑。 “安乐安乐,怎么了?我在呢,别怕别怕,我来了!” 陈安乐仰着头,嘴巴咧的老大,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活着,真的好累啊,爸爸!真的好累啊,爸爸!” 方辰赶忙来到床边,试探着,伸手抱住她。 用完好的左手,不住地轻轻拍抚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安乐,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见陈安乐还能这么放肆地哭出来,方辰反而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这说明,陈安乐并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对于外界失去感知的能力,变得完全麻木。 她还是会伤心的,还是会痛苦,会委屈的。 有这样的情绪,起码说明她的精神世界还是很坚韧的。 好好哭一场,把这些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完全发泄出来,以后会好起来的。 也许是方辰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经过体温的烘烤,混合成了一种温暖人心的味道;抑或是他在陈安乐的潜意识里,是安全的,是可靠的。所以陈安乐就这么伏在他的怀里,含混地呐喊者,嚎啕哭了一场。 直到声音嘶哑,浑身发软,才被迫停止。 等她打着嗝,从方辰怀里爬出来,看到对方肩膀处的衣服被眼泪和鼻涕揉的皱成一团的时候,她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对,对不起。我帮,我给你洗干净。你,你……”她又开始结巴了。 方辰心里偷笑,但是脸上却板的紧紧的,开启了自己计划的第一步。 “你知道,我这件衬衫多少钱吗?” 陈安乐慌了,她虽然这辈子都没有穿过100块钱以上的衣服,但是,那次在医院也看出来了。单单是方羲和穿的那条裙子,她写上一篇小说的时候,为了做人设查资料看过,那个牌子的衣服,就没有低于20万的。 可想而知,方辰身上的衣服,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个天价。 刹那间,陈安乐脸色变得煞白。 哆嗦着嘴唇,试探地说:“我,我可以洗干净的,真的,我用手洗,洗很干净,还,还消毒。”她真的背不起额外的债务了。 看陈安乐这幅样子,方辰心口一疼,可为了以后,他还是忍住了想要安抚她的想法。 反而,很是严肃地说:“我这件衬衣是今年春季的秀款,价值17万,哪怕送洗都要到专业的地方去,洗一次得几千块。”扯淡,他这件衬衣就是在网上买的,而且是买二免一,一件也就六十多块钱。 实在不忍心让陈安乐再受伤,方辰的语速放的极快。 “不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不能算钱,对吧。但是,我最近因为医闹事件被停职了,现在身上还有伤,也不想回家接受大人的唠叨。所以,我打算出来住,需要有个人能够照顾我,你看?” 陈安乐简直太配合了,赶忙把头点的快要掉下来似的,“我照顾你,我照顾你!”天哪,十几万,洗一次几千块! 方辰掐了自己一把,把涌到喉头的笑意咽了下去。实在是,陈安乐这种眼睛亮晶晶,说啥听啥的模样,真的是太可爱了。 “好,那以后就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首先,你住的这个地方真的配不上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好歹也是方家二少,我需要你把它收拾好看,能够适合我入住的那种,能做到吗?” “能能能!”不就是收拾屋子,陈安乐掀开被子就想往地上跳。 “不,我说的不是打扫,而是,你得把这个房子,改造到让我住着舒服的地步,懂吗?” 陈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