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子殿下!您别跑啊!这些个折子还没批完呢!”宦官苏明立抱着元承颐的腿哭嚎道。议事堂里奏章折子散落一地,有些甚至已经落了灰,而元承颐却穿好了便衣,好整以暇的准备开溜,今日他还非走不可了。 “批什么批啊!城南五谷丰收,城北兵强马壮,城东庙宇高建,城西商贾富庶!这些折子全是地方官吏赞美我治国有方,称颂这什么什么盛世的马屁!一点正经事都没有,你让我批什么?” 元承颐不耐烦的看着苏明立,并试图抽出被他抱得死死的右腿,无奈这小宦个头不大,劲儿倒是不小,这腿被他抱得甚紧,一点都挪动不了。“你给我放手!” “我不!殿下啊,皇上最近龙体欠佳,将审理朝政的重任交给了您,您贵为当朝太子,审折子本来就是份内的事。虽说梁国上下一片太平,但平时批阅奏章,在那些折子上留下个只言片语,有事没事跟各地官吏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好的呀!” 苏明立苦口婆心的好言劝说着,实际上在心里已经把元承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从太上皇一直骂到了太太太上皇。他心里苦啊,苦的都要哭出来了。 苏明立打小服侍元承颐,对这位年轻太子可谓是知根知底。这些年来他一直盼望着皇上能多添几位王子,千万别让这储君之位落到自家浪荡公子身上。可惜皇帝的嫔妃们一个劲儿努力的生,生了一胎又一胎却全是公主,最后这太子的位置还是归了元承颐。 元承颐自己也不大愿意坐上这储君之位,更别说是将来还要接替那帝位。他自由惯了,做一个潇洒风流处处留情的俏郎君是他毕生的梦想,不想在那把龙椅上蹉跎一生。可是就他当上太子这件事上,苏明立比他更难过。从小到大元承颐闯的大祸小祸都是他给擦的屁股,苏明立替他挨过的板子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还记得五岁那年,元承颐打破了皇上老爹送他娘黎妃的一扇锦绣琉璃屏,他爹他娘很生气,于是就要治这淘气包的罪过,可皇上说皇子太小,错在这看护人的身上,于是他苏明立代领了二十大板。 元承颐十二岁那年因太爱玩闹被他母妃送到了城外的寺庙里修习,但这又哪能阻止他胡作非为的脚步呢?在寺庙里的第三日,他就因饭菜没点荤味而在后院烧起了鸡来。在神圣的寺庙里开荤那还得了?更何况元承颐的母妃还是位非常虔诚的佛教徒,于是就把儿子抓回来问话呗。 黎妃问了,这鸡是打哪儿来的呀?元承颐小脑袋瓜子灵机一动说道,娘啊,不是儿子要亵渎佛祖,都是苏明立心疼主子,怕我几日不见荤腥,身体吃不消,于是给我逮了一只鸡来。不过您老人家千万不要治他的罪啊!他也是一片忠心……黎妃一听,儿子这两天确实受了不少苦,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于是又赐了苏明立五十大板以示惩戒。 而最眼巴前的事就是前段时间的太子册封大典了。因着龙体欠安的缘由,老皇帝非要借机把储君之位塞给元承颐。其实只是受了些小小的风寒,皇帝老儿却做足了戏码,又是昏迷又是吐血的,拉着元承颐哭哭啼啼的说,“看着你坐上那龙椅是朕最后的心愿了,你就成全了父皇吧!”情之深意之切无不让人动容,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元承颐信以为真,便不情不愿的接下了重担。 皇昭很快降了下来,册封大典举行在即,宫中上下里里外外忙成了一锅粥。梁国太平了百年,内无官臣动乱,外无城池纷争,百姓们安居乐业的久了,皇室的威严自然大不如前。老皇帝一直想要再展雄风,重现一下皇室的气派,这回终于让他抓住了机会。他吩咐下去,太子的册封大典不仅要办的阔,而要办的非常阔! 因为太过亢奋,老皇帝忘记了自己尚在装病中,整天在宫里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元承颐看出了猫腻,对自己的皇上老爹起了疑心。他叫来太医,让其拿来老皇帝咳过血的帕子一看究竟。太医本来是和皇上穿一条裤子的,奈何元承颐捉弄人的花样实在太多,没几日便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顺顺从从的拿来了老皇帝最近使用过的帕子。 元承颐拿着那绣着龙纹的丝帕端详半天,嗯,血迹倒还做的逼真,再放到鼻前闻一闻,咦,怎么有一股清爽的牡丹花香? 元承颐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对一旁脸色苍白的高太医说道,“我见近日父皇寝殿里的千叶魏紫像是少了几朵,你可知是被哪只淘气的猫儿给叼了去啊?” 太医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哭着喊着把老皇帝拿花汁当血用,诈病做戏给元承颐看的事全招了,只求元承颐不要再在他官袍里放痒痒粉了,这些日子他整天瘙痒难耐,皮都挠下来了一层。 从小到大都只有元承颐作弄别人的份儿,这次却让别人给耍了,还是他那个一把年纪倚老卖老的皇帝老子,元承颐很生气,于是下定决心把这笔账清算回去。 册封大典如期举行,为了显示自己的皇家派头,好好得瑟一番,老皇帝发下诏令,要将全城百姓都邀到皇宫里,请大家共享这大典的热闹。 元承颐那两日表现的很是乖巧,无论父皇和母妃吩咐什么他都一一应和了下来,毫无怨言,更不见他出去玩耍寻乐。老皇帝觉得儿子终于长大了,颇为欣慰,大典前一天晚上拉着孩儿他娘黎妃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叹自己没有白疼这个儿子。 然而知子莫若母,黎妃却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她又不忍心打击夫君的积极性,于是决定第二日一大早先去元承颐的凌遥殿探探儿子的底。 次日清晨,黎妃梳洗干净,换上了大典要着的凤珠翠冠和霞帔罗裙,褙子上绘着浓艳亮丽的牡丹花样,衣领袖口用上好的金银丝线绣制了金龙彩凤,十分的雍容庄重。这身行头其实是皇室里代代相传的宝贝,黎妃一直很喜欢,但因长久以来没什么重要的日子场合,迟迟没有换上的机会,所以今日她穿着这身华服心情很是不错。 一番梳洗完毕,黎妃并没有忘记那个近日一反常态的儿子,于是带着一众丫鬟摇曳生姿的走到了凌遥殿,想要察看一番。 可这一路上,下人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人影都没瞅见,殿中一片安静祥和。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轻轻抬手抚了抚胸口安慰自己道,许是大典需要人手,下人们都去忙了也未可知,没事没事。 黎妃踱到元承颐寝殿门前,吩咐丫鬟们唤太子起来洗漱更衣。小丫头们轻叩殿门,里面却无人应答,又敲了一遍,还是没人回应。 黎妃在外面站的久了,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听到主子问话,面露难色,只见她快步踱回黎妃身侧,俯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娘,殿中似乎没人……” 听闻这话,黎妃大惊失色。她推开殿门欲进去寻人,只听哐当一声,一个大桶应声扣到了她头上,整整一桶给家具上蜡用的木蜡油里里外外将她浇了个通透。黎妃那身好料子最怕沾油,这一桶油浇上去,一身华服顷刻间变成了一坨满是油污的废布。黎妃头顶着木桶,像定住了一般呆站在原地,半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见主子气极,丫鬟们被吓得齐唰唰跪到了地上,跪着虽是跪着的,小脸却一个个都如煮熟的虾米般白里透着红,鼓着气咬着唇,可见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黎妃取下木桶,一脚踢出了殿门,气呼呼的抹了把脸,叉着腰站在凌遥殿里破口大骂,“太子呢?太子在哪儿?!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她的狮子吼响彻大殿,可殿中哪有元承颐的人影?空荡荡的凌遥殿里只有一个被元承颐下了迷药,穿着杏黄色四爪蟒袍,被绑在柱子上的苏明立慢慢在黎妃的叫骂声中逐渐转醒。 苏明立睁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中看到一只炸着毛的东西站在自己面前,说不清楚是落汤鸡还是母老虎。他使劲的眨巴了两下眼睛,再定睛一看,嗨,当是什么怪物呢,原来是黎妃娘娘啊。 虽然被紧紧的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但苏明立的礼数还算十分周全,他扭动着身子,大声道,“给黎妃娘娘请安!” 这一声“娘娘”把黎妃吓了一大跳,她终于注意到了那个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苏明立,于是走到他面前,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这小宦一遍,然后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打扮?谁让你穿太子衣服的!简直是放肆!小命不想要了吗?!” 这几句话把苏明立问得彻底清醒了。他抻着脖子,艰难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只见一袭杏黄色的衣衫妥妥帖帖的穿在自己身上,这不是太子大典上要穿的行头又是什么? 苏明立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了对了,昨晚太子赏了他一块儿好吃的牡丹酥,吃完之后他便昏睡了过去,失去了意识,只隐约记得有人在他昏昏沉沉中脱了他的外衣,换上了一套面料极为舒适的衣服,叫他好生穿着,然后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太子呢?我问你太子去哪儿了!”黎妃气急败坏的问道。 “太…太子?大概是逃跑了吧……”苏明立捏着嗓子,心虚的答道。 这下子一切都清楚了,元承颐遣散了殿中的丫鬟小吏,扔下了一堆烂摊子给他,然后自己跑路了。苏明立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即将发作的黎妃,心中绝望到了极点。完了完了,主子又诓他,这次还玩儿了一票这么大的,看来这回板子都解决不了问题,脑袋恐怕是真要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