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正式的唱一出戏了。 此时的曲直刚过弱冠之年无愧风华正茂,容姿绝艳是上苍的恩赐,同时能如此绚烂地绽放纯净与妖冶这两种极其矛盾的气质更是堪称造化,配上他此时极其精致的妆容,天下无双。他擅长唱女角儿,今日的扮相清丽婉约中还有几分冷心决绝之意,暂且不知他今日要唱的是哪一出,秦见濬端坐殿中看着曲直款步而来,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想起当初那个步步蹒跚而来的孩子。 “奴才给陛下请安!”曲直借着这一身行头盈盈拜下,行的是女子之礼却丝毫没有违和感,他虽然容颜惊艳但其实很明显能看出男子该有的英气轮廓,寻常人初见只会惊叹于其美貌但并不会把他认作女子,只是今日妆容衬托当真是雌雄莫辨了。“起来吧!今天非要给朕唱戏,准备唱的是哪一出?”秦见濬虽然罢免了西厂让曲直暂且闲赋了起来,但是似乎并非对他有什么不满,依旧如从前般和颜悦色的问话。“容奴才卖个关子,陛下且听就是。”曲直不说,秦见濬似无奈似好笑地一摆手:“罢了,还要与朕卖关子,你呀……随你吧!看看你这么久不练,功夫可是退步了。”曲直不答,只是又拜了一下,方才起身站定,准备要开场了。 “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曲直这边还未开场,就听见一个温润却稍稍有点黯哑的声音传来,曲直回头看去正对上俊朗少年明亮善意的目光,不是太子还能是谁?“桓儿来!”看到太子的皇帝显然心情不错,将太子招到身前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从书房出来了?”秦见濬虽然忙于国事不经常能管教秦祐桓,但是对于他的课业可是一点不敢放松,安排的都是最信任最博学的先生,也时常问问教学的进度,对于秦祐桓的聪敏好学一直赞许有嘉,虽然话里问询似乎带着质疑,但并无任何责备之意。秦祐桓恭谨地行了礼才走近坐在秦见濬身边回道:“回父皇,恰好今天先生讲学的内容此前母后和舅舅都有给儿臣讲过,学得尤其快,先生布置的策论也完成了,就想赶早来给父皇请安。恰好听说父皇今天兴致好要听曲先生唱戏,儿臣还从未听过曲先生唱,一时好奇便想来求父皇让儿臣也沾光欣赏一番。”“好,好!曲直以前唱得可是极好,只是不知这两年如何,你也好好听听品评一番。”秦见濬笑得很开怀,显然是很宠爱太子的。“曲先生,是我打扰了,您请开始。”秦祐桓永远是明朗温润的,即便是对宫人也总是这样谦逊有礼,曲直低着头回礼道“不敢”,才又重新开始。 都道是君王,霸业宏图, 你道是柔情,此身不负, 驯烈马,走千沙, 负长弓,惊飞鸦, 一曲烽火燃尽几个夏…… 满目是城破,四面楚歌, 虞姬奈若何,心事怎说, 如梦兮,王独酌 离剑起,芳华落, 一舞孤零斩断了难舍…… 没想到曲直最终是唱了一曲《霸王别姬》,只是这唱词和唱曲却是从未听过的,一开始听来秦见濬只觉得曲子新鲜,可比以前听过的有意思多了,只是渐渐地就沉浸在曲直所演绎的戏中。彭城初遇的情窦初开婉转缠绵,逐鹿天下的生死相随坚贞不渝,直到兵败垓下四面楚歌……曲直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哀伤,世间兴亡成败不过如此,纵然是天下无双的霸王也有无可奈何,直到那句“虞姬奈若何”极尽悲凉,令闻者伤心几欲落泪。 原本的唱段到了这里正是该虞姬拔剑自刎与霸王永诀,曲直却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正沉浸在戏中的帝王问道:“陛下,您说,虞姬该不该死?”他的声音充满悲戚与决绝,似乎他就是已经走投无路的虞姬。“该……不该……朕不知道……”秦见濬有些出神,他在犹豫在为难。“陛下,奴才已经想好了……”曲直说罢又接着唱道: 大王啊…… 此战出兵胜负难料, 贱妾岂敢拖累君王。 倘若不利退往江东, 东山再起犹未可知! 妾请君王恩赐宝剑, 自刎君前万勿挂念。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唱到这里曲直竟不知从袖中哪里抽出一把软剑,还未待旁边的宫人喊出“护驾”,就见曲直手腕漂亮的一个翻转将软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只差丝毫的距离。秦见濬见了这一幕着实惊到了,惊慌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曲直,你……你这是做什么,把……把剑放下!”秦见濬因为惊急说话都不顺畅了,却见曲直丝毫未动,脸上带着似乎是释怀又似乎的诀别的笑意,淡淡的回道:“陛下,虞姬想明白了,虞姬不能让霸王为难,虞姬该死;曲直也想明白了,曲直不能让陛下为难,曲直也该死!”他虽然还是笑着,泪却缓缓地落下来,落在颈边的剑锋上,跳起了冷厉的光。 曲直看着秦见濬笑容更盛,仿佛那一眼看穿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而后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