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友沈子正隐藏在侯府的细作竟是他?
孙尚香惊疑不定又认真比看了一番,眉头紧拧。
她与沈友虽无深交,可她还记得那年秋狝被孙暠暗算落水时对方施以援手之事再者他出身吴兴沈氏,是吴郡有名的才俊之士,两家素无仇怨他为何如此仇视孙家?
孙尚香想不明白或者说,难以想象人心竟能险恶到如此地步。
一个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受礼乐熏陶之人在与孙氏无冤无仇的情况下,竟一边暗中蛰伏,一边毒计百出,极力覆灭孙氏在江东的统治。
毕竟是孙权用心选募提拔的人才,此刻孙权心里的恼怒愤恨比孙尚香只多不少。
刚继任吴侯那时无数人对他这个年少无功的少主不看好幕府宾客流矢严重,所以陆续启用了许多江东世族他求贤若渴无论父兄时的旧臣还是新招募的人才都礼遇有加。
他时刻铭记孟子那句警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可眼下的事实无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傅淇虽宁死也没供出那隐藏颇深的细作,可她临死前向孙尚香坦白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也泄露了一些可供搜寻的蛛丝马迹。
许贡的这对儿女和妫戴二贼都是受盛宪笼络利用之人,那如今还隐藏在吴侯府内的细作,极大可能也是与盛宪有关之人。
这几日孙权让张昭重审了侯府官吏的档案,又派人着重暗查江东世族出身的官吏,搜集他们平日里交际及家族联姻的讯息。
吴侯府大大小小的官吏虽不少,可符合这些条件的也不多,逐一排查下来,很快就锁定到沈友此人的身上。
沈家与盛家有姻亲关系,沈友的长兄沈直娶了盛宪之女,这对夫妻早亡,留下一子沈仪,据说盛宪还是吴郡太守时,沈友沈仪叔侄就常去盛府做客。
孙权又找出他的献策文书比对字迹,越发肯定心中猜疑。
听完孙权的分析,孙尚香把书信往桌案上一拍,怒道:“我这就带人把沈友抓来问清楚!”
“站住!”孙权皱眉唤住她,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这一切只是推测,并无铁证。何况若真是沈友谋划的这一切,凭他这缜密心思,肯定早就将证据毁得一干二净。”
孙尚香抿唇沉吟半晌,眉头紧锁,猜测道:“妫戴二贼被诛,沈友却并未逃走,看来他也是在赌,赌二哥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他还在赌,就算孤对他心生怀疑,在无证据时也不敢杀一个江东名士。”孙权冷笑一声,眸光似冰。
既不能无凭无据抓人,又不能用刑审问,但沈友嫌疑这么大,肯定也不能放过他!
孙尚香左思右想,越想越心烦,却见孙权神色平静无波,似是心中已有决议,不由追问道:“那二哥准备如何做?”
“你先莫声张,以免走漏消息。”孙权淡淡扫她一眼,“再等等,到时自见分晓。”
此番大规模山越作乱,历时数月,在诸将奋勇分讨下终于平息。诸将陆续回吴复命,孙权下令三日后举行庆功宴,并要侯府椽史以上官吏皆赴宴。
此令一出,多数官吏都感到奇怪。
依照法理人情,服丧期应禁酒禁乐,何况,听说四公子病重,主公此时竟还有心情设宴?
众人虽心生疑窦,但碍于威严刚正的长史张昭都没提出异议,下面的属官们也不敢出头反驳。
很快到了举行宴会这日,侯府门前车水马龙,除了将领官吏,还来了许多吴郡世族名士,可等众人跨进侯府大门,入席就坐,不由发觉氛围有点怪异。
无笙乐,无歌舞,也无美酒,毫无庆功宴的热闹喜气。来来往往的侍女仆从也是面色沉重,端上素肴后即躬身退下。
堂上主位和左右上位仍空着,吴侯和张公等谋臣还未出现,下面的官吏名士已是交头接耳,悄声议论这反常现象。
沈友望着上座的方向,面色微沉。
自从得知妫戴二人事败被诛,他始终悬着心。
潜伏三年,苦心谋划,眼看大事将成,却在最后临门一脚出了纰漏,功亏一篑。
他既恨妫览好色无能,致使他多年筹谋付诸东流,又担心孙权已顺藤摸瓜怀疑到他身上。
事到如今,他若北逃或许能保住性命,可如此便相当于畏罪潜逃,他沈氏一族必遭牵连……
“沈议曹,你说吴侯用意何为啊?我看这不像是酒宴……倒像是丧宴。”
旁坐一曹椽属官随口低问,沈友立马收敛心绪,定了定心神,转脸便露出惯有的微笑,“吴侯的心思,哪是我等可揣度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外侍从高呼:“吴侯到”
孙权在张昭秦松等重臣的簇拥下步入大堂,年轻的吴侯仍穿着广袖长袍的孝服,虽未着华服,但他龙行虎步,威武轩昂,不经意间透出上位者的慑人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