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火车在一片荒原上飞速行驶着,“轰隆、轰隆”地声音很有规律,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偶尔有一辆列车在旁边穿梭而过,震耳欲聋的噪音随之呼啸而来,而不停闪动的光如同快速播放的幻灯片,刺激着车内人的眼球。 浅睡的他忽然醒来,看着躺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爱人,温柔地笑了一下,把盖她身上的那件衣服往上拉了一下,一直盖到她唇边的酒窝上。 坐在后面一排的两个女生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爱情”这个话题。 “你知道吗?当初他追我的时候,说他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但是他肯定会爱我到永远,”一个女孩愤愤不平地说,“结果呢?他的永远只有短短十八个月。” “你这还算时间长的了,我遇到的那个更奇葩,”另外一个女孩说,“我前男友向我求爱的时候,送给我一瓶纯净水,说对我的爱情会永远像那瓶水一样纯净,结果一年之后,他和我说分手,我问他,当初的誓言难道不算数了吗?结果人家说,那瓶水的保质期就只有一年呀。” “我们都太傻了,都被那些渣男给套路了。”“再也不相信男人的鬼话了。”两个女孩气愤地总结着。 曾芒芒闭着眼睛,躺在爱人的肩膀上,轻笑出声,她并没有睡熟。 他听到她的笑声,微微转头,垂下眼帘瞥了她一眼,她的眉眼间藏着丝丝笑意,他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她浓密的眉毛。 曾芒芒没有睁开眼睛,安心地继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爱了她很多年。 “即使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爱着你。”在某个夜晚,相拥而眠的时候,他曾经喃喃告白。 曾芒芒也很想告诉他,这些年,她也一直爱着他,这份爱,其实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 在某些人看来,曾芒芒美得有点奇怪,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不应该长那么浓密的眉毛,那样的眉毛下面不应该嵌着那么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了如此英气的眉眼就不应该有那么甜美的酒窝,既然有了这样的酒窝,脸部的线条就不应该那么清晰明丽。 所以,在某些人看来,十三岁的曾芒芒美得有几分奇怪。 十三岁这一年,曾芒芒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而这种变化是以前的十二年从来没有过的。 从春天开始,身体上一直很舒适的地方忽然开始胀痛,慢慢地,如同小苗破土一般,那胀痛的部位鼓起小小的包,随后,两颗小小的花蓓蕾破土而出,打破了土地原有的平坦与宁静。 而身体的其他部位,似乎也在呼应着这种变化,一些稀稀疏疏的小草从私密的角落里生发出来,羞涩的蜷缩着,不敢见人。 曾芒芒对身体的种种变化非常迷惑,甚至觉得有点羞耻,虽然与母亲关系亲密,但是始终也未敢开口询问,她只能穿上宽松的衣服,试图掩盖身体的变化。 曾芒芒虽然知道这种种变化是正常现象,但是始终有些忐忑不安,直到有一日,学校里发放了一本叫做《青春期自我保健》的书籍,曾芒芒才明确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变化叫做“青春期第二性征的发育”。 青春期,曾芒芒并不喜欢这个词,她似乎觉得,某种童年时代才有的纯真,从此以后就要离自己远去了。 就在这一年的初夏时节,曾芒芒拿到了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欢天喜地的回家,却只看到满地狼藉,母亲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她哽咽着告诉了曾芒芒一个噩耗:“你爸爸……不要我们了……” 曾芒芒由此断定,“青春期”果然不是什么东西。 曾芒芒的父亲是新时代陈世美的典型范例,二十岁时就通过某些不合法渠道早婚的男人,在通过高考成功小登科之后,用妻子辛苦劳作的钱读书并以优等生的身份毕业之后,在一个大都市摸爬滚打十年小有成就之后,最终以自己不错的容貌与不错的谈吐赢得了上司女儿的芳心,如此典型的故事自然有一个典型的结局,背信弃义、抛妻弃子、遭人唾骂也阻挡不住曾芒芒的父亲成为新一代陈世美的决心。 整个七月,烈日终日挂在天空,知了无休止的叫着,树叶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墙壁被暴晒之后变得更加面目可憎。 这个夏天注定不同,八月的秋风迟迟不肯归来,一波接一波的热浪袭击着这个灰色的小镇,但是,野外的芒草却热情洋溢的生长起来,在高地起伏的山坡上,金色的芒草片片相连,一直蔓延到天上去。 夏天本应是色彩斑斓的,而今年的夏天却只有芒草的金色唯我独尊。 午后的野外是空旷的,温度高得连昆虫都悉数躲避,曾芒芒带着草帽游走在野外,眼睛里只有那蔓延到天际的金色芒草,耳边只有热浪在芒草上翻滚过后留下的簌簌声。 曾芒芒站在芒草丛中,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着,芒草的香气马上充满了她的肺部,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间游走,这样的香气像酒一样让人神志不清。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阵狂风带着热浪翻滚而过,草帽不由自主得随风而去,曾芒芒梳得松松的长发顺势披散下来。 她懒得睁开眼睛,只想在这样灿烂的日子里做一个关于芒草的美梦。 “哎,你的草帽。”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曾芒芒从芒草的梦境中惊醒过来,有点恼怒的回头,阳光太刺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举起一只手挡住阳光,眼前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叫我做什么?!”曾芒芒怒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草帽,不要了吗?”少年抬起胳膊,把手中的草帽在曾芒芒眼前一晃,带着好笑的神情打量着曾芒芒。 此时的曾芒芒,浓眉紧蹙,秀目圆瞪,一头长发借着狂风肆意飞舞。 那个少年的眉毛调皮地跳了一下,大惊小怪的说:“你不会站在这里就睡着了吧?一动也不动的,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稻草人。” 稻草人?!曾芒芒瞪着这个无礼的陌生人,马上扭头就走,刚迈出两步想到少年手中的帽子,权衡了三秒钟之后快速回头扯回自己的草帽,继续一走了之。 “稻草人,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少年并不计较曾芒芒的粗鲁态度,迈着步子跟上来。 曾芒芒头也不会,继续往前走,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理睬这种随意搭讪的陌生人。 “奥,我忘记了,稻草人是不会讲话的,”少年完全无视曾芒芒的冷淡,继续自说自话,“这里的麻雀多吗?我出来打麻雀却一只都没看到,是不是都被你吓跑了?” 即使曾芒芒的涵养再好,听到这种话也会忍不住火冒三丈的,再说,曾芒芒和“涵养”这两个字压根是挨不着边的。 曾芒芒停住脚步,半侧过身去,紧皱着自己的浓眉,瞪着眼前的少年:“喂!打麻雀的,你只管打你的麻雀去好了,跟着我做什么?!” “你头上好像冒烟了,稻草人。”少年一副惊吓状,指着曾芒芒的头顶说。 曾芒芒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只感觉到太阳炙烤的热度。 少年看到曾芒芒慌乱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天气这么热,稻草人生气的话很容易着火的,我不骗你,我刚才真的看到你的头顶冒烟了。” 被戏弄的曾芒芒,用难以置信的神色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对于一个到野外打麻雀的人来说,他看起来过于洁净了一点,平头短发,服装整齐,皮肤干净而有光泽,和曾芒芒认识的那些同龄男孩非常不同。 “稻草人,别生气了,烧着你自己事小,要是把这么美的芒草烧着了,你的罪过可就大了。”少年带着笑意,不知死活的继续口无遮拦。 曾芒芒想都没想,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丢过去,然后扭头就跑,速度之快好像身后有三条野狗要取她性命。 少年急忙伸手一挡,但还是被石头划伤了手臂,他摸着自己红肿的胳膊,看着曾芒芒跑远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是个野丫头。” “长得像稻草人的野丫头”这就是韩青对曾芒芒的初次印象,在此之前,移居这个小镇只有一个多月的韩青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只有保守、枯燥和无趣,但是在这个夏日的午后,百无聊赖的他在野外溜达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一片一片连接到天际的金色芒草,然后就顺便发现了杵在芒草从中发美梦的曾芒芒。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都市生活了十几年的韩青,从没有见过这样荒原般的景色,这片芒草地似乎和那个野丫头浓密的眉眼、甜美的酒窝、火爆的性子一样,是只有在这样干燥、炎热、偏僻的小城镇才能成长起来的“地方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