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这个字在曾芒芒生活的那个保守小镇是一个绝对忌讳的字眼,虽然这个字和其他汉字组合成“性格”、“性情”等词汇时是中性词,但是在单独使用的时候,却毫无翻身之地的被打入了“贬义词”的行列。小镇上的成年人无一例外的“谈性色变”,当然,这是在面对自己儿女的时候,在没有未成年人的场合,比如酒过三巡的饭桌上,成年人照例是要说点荤段子互相娱乐一下的。 在曾芒芒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所能接受的性教育极为有限,大部分人的性启蒙都是从生理卫生课开始的,而这节例行的生理卫生课通常会诡异的鸦雀无声,与平时乱哄哄的课堂环境完全不同。 老师面对如此敏感的学生们,通常都会感到非常头疼,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照本宣科,但是一些敏感词汇比如“生殖器”、“月经”、“乳\房”等却也是避无可避,只能尽量使用最为正常的语气将其朗读出来,而老师在读及这些词汇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留意一下学生的反映,但是除了个别不善于管理自己表情的以外,绝大部分的学生还是同样的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曾芒芒这一届学生,摊上了一位特别关心祖国下一代生理健康问题的生物老师,这位老师以两张人体解剖图为范本,在四十五分钟之内细致入微的讲述了男性人体与女性人体的差别。 大部分的学生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突发状况,完全未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或是目瞪口呆的盯着图看,或是装作看书但是又忍不住抬头瞄两眼,或是和同桌鬼头鬼脑的小声议论。 而这位生物老师由于连上三节课,也懒得将两张人体解剖图卷起来,整个上午的课间都拿着这两张图在楼道里“招摇过市”,如此不流于世俗的行为在这所中学一时间成为“美谈”。 家长们普遍认为,自己的孩子在小镇如此“干净”的土壤里成长,一定是天真而纯洁的,但是,改革的春风在刮过小镇的时候,顺便带来了“盗版书”这一衍生品。 在小镇的大街小巷,总能看到小贩们推着三轮车贩卖各种内容不甚纯洁的盗版书,而某些书的封面上更是堂而皇之的印上了“十大禁\书”、“香艳刺激”、“风流韵事”等广告词来吸引眼球,不少少年会因为这些带有挑逗性的字眼而花光零用钱,而少女们则普遍钟情于台湾言情小说,祖国宝岛的文学界显然在思想解放方面先行一步,其内容绝不是“谈谈情,说说爱”那么简单。 夏米粒在这一年的初夏时节陷入了台湾小言的汪洋大海中,大有一去不回头的趋势。 课间十分钟,曾芒芒总能看到夏米粒拿着封面上写着“语文”二字的书本埋头苦读,在对“语文课本”的内容瞄过几眼之后,曾芒芒发现,这本台湾版《语文》对于“坚硬”、“炙热”、“花蕊”、“冲刺”等词汇的涵义进行了更深层的拓展,如此具有开拓性的“语文课本”让当时的曾芒芒叹为观止。 曾芒芒本着对好友的思想与精神状况无限关怀的态度,很含蓄的对夏米粒指出,她如此废寝忘食的反复研究这本台湾版《语文》是否真的有必要? 而夏米粒面对好友的质疑,义愤填膺的认为,曾芒芒尚未理解这本《语文》的精髓所在,在那大段的对于人类繁衍动作丰富绚烂的描写背后,其实隐藏着非常深沉的内容,这本书的核心精神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真爱”。 在夏米粒的强烈要求下,曾芒芒被迫要对那本台湾版《语文》进行精读,但是在阅读完第十页之后,曾芒芒发现自己已经对三种以上形式的人类繁殖动作了如指掌,唯独没有在其中发现“真爱”二字,最后只能潦草的得出以下结论:真爱是繁殖的前提条件,繁殖是真爱的必然结果,人类是先真爱还是先繁殖,就如同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一样,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千古命题。 夏米粒认为,曾芒芒对于人类情感世界的木知木觉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虽然对于好友未能达到和自己同样的思想高度的这一现实有点伤心,但是还是决定先行一步,首先在理论上提升自己对于情感的认识,继续沉迷在台湾小言的汪洋大海中,但是,对台湾版《语文》的埋头苦读未能显然提升她的学习成绩,这一年的暑假,夏米粒被迫进入了最低等级的“暑假强化班”。 “暑假强化班”是曾芒芒就读的中学积极相应国家素质教育号召的产物,“聪明绝顶”的校长大人深刻领会了“素质教育”精髓所在,决定在暑假期间,针对学生的不同情况,开展“分层次的、个性化的”的教学,通俗点说就是因材施教,按照学习成绩的高低将学生编入不同的班级。只不过,在家长看来,成绩好的班级自然是“群英荟萃”,成绩差的班级则未免有“萝卜开会”的嫌疑。 曾芒芒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但也还过得去,这一年的暑假勉强挤入了“群英荟萃”的A级强化班,而韩青也毫无悬念的出现在这个班级,杜小飞虽然削尖脑袋想与曾芒芒身处同一屋檐下,但是只有“四肢发达”是“强项”的他被无情的打入了和夏米粒同等级别的强化班。 在国家教育部“严禁在暑期开设强化班”的三令五申下,“聪明绝顶”的校长大人从“游击战”的革命路线中吸取精华,将这学年的“暑假强化班”转移到某乡村小学中,那座小学依山傍水,交通不便,完全可以躲过教育部的突击检查,于是,在校长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曾芒芒人等背着行李,带着书本,躲入这革命根据地,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中。 但是,“聪明绝顶”的校长大人万万不会想到,这风光秀丽的乡村小学,周围是清澈的河流、茂密的树林、熙攘的麦田,再加上远离父母的管束,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恋爱的温床”。 首先被这种环境影响的就是杜小飞。 杜小飞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追求曾芒芒将近一年,很有必要在这个暑假将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特别是现在的曾芒芒与韩青朝夕相处,倍感威胁的他认为自己应该有个合适的“名分”,所以数次想将曾芒芒约到小树林进行一对一的爱的表白。 曾芒芒平时躲杜小飞都来不及,自然是不可能赴约的,而且生怕杜小飞有什么不符合中学生行为准则的举动,晚饭后出门遛弯的时候都是带着夏米粒一起的,在这种严防死守的局面下,杜小飞也是无计可施。 这一天,曾芒芒与夏米粒跑去观看农民收割麦子而错过晚饭时间,饥肠辘辘的两人决定跷一节晚自习,偷跑出去吃一碗手擀面,乡村的夜晚分外宜人,手擀面也格外的香,只不过,乡村的夜晚也黑得特别快,两人在回学校的途中要路过大面积的麦田,白天的麦田闪亮的让人不敢睁眼,但是夜晚的麦田却如同无底的黑洞,藏着无数的危险,曾芒芒与夏米粒两个人手牵手,大声唱歌给自己壮胆,正在胆颤心惊的时候,依稀的看到对面走来两个人影。 从高度来判断,对面应该是两个男人,曾芒芒赶紧让夏米粒噤声,毕竟,在这样的漆黑的麦田里,两个小姑娘如果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歹徒,其危险性是相当高的。曾芒芒万分后悔,觉得不应该擅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夏米粒虽然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功夫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喂,你们俩!”远处的人影忽然喊道。 曾芒芒和夏米粒马上掉头就跑,决定以她们的速度摆脱那两个貌似目的不良的人影。 “曾芒芒,夏米粒,你们跑什么啊?!”人影又喊道。 这声音挺熟悉,曾芒芒与夏米粒停住脚步,回头一看,那紧跟而来的两个人影原来是韩青和杜小飞。 韩青和杜小飞身处不同班级,而且貌似并不熟悉,在这晚自习时间,两人忽然一起出现在麦田里,实在是非常古怪。 “呵呵呵呵~”夏米粒忽然傻笑起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曾芒芒问道。 “你们俩又在这里做什么?刚才老师让我点名,整个班就你不在,所以我当然得出来找找你啊。”韩青对曾芒芒说,表示自己身为临时班长,有义务时刻知道所有同学的动向。 “呵呵,我们出来吃饭啊。”夏米粒张口回答。 韩青和杜小飞看了看黑漆漆的麦田,貌似在怀疑这两个女同学是不是在偷人家的麦子吃。 “那你出来做什么?”曾芒芒问杜小飞。 “我?”杜小飞愣了一下,“那个,刚才老师也让我点名呢,就夏米粒不在,所以我也出来找找。” “老师干嘛让你点名,你什么时候成班长了?我怎么不知道。”夏米粒睁大眼睛说。 杜小飞抓了抓脑袋,提高嗓门:“你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整个班就我个头最大嘛,这种事情当然要归我管!” 事实是,杜小飞发现夏米粒无故翘课,以他的经验来判断,夏米粒八成是和曾芒芒在一起的,由此怀疑曾芒芒被其他什么人约去小树林,所以也跷课出来“侦查”一下,结果在路上遇到韩青,两人只好同行,所以就出现了目前这种有点奇怪的状况。 有了两位左右护法的加入,这样的乡村夜晚看起来安全多了,夏米粒突发奇想,大胆提议索性跷课到底,趁机游览一下乡村夜色,其他三个人平时虽然没有夏米粒那么疯,到底也是少年心性,觉得机会难得,不如玩一个小时再回去,到时候就和老师说他们迷路了,大不了被老师教育一顿。 “夜色”这个词在夏日的乡村得到了极致的体现,在黑幕的笼罩下,大地变得空旷而辽远,高低起伏的一直连接到遥远的山那边,漫天的繁星与远处的灯火相映成趣,没有人声的喧闹,风声变得纯净,而昆虫的胆子也大起来,安心的伏在稻草的枝头歌唱着,田间的青蛙发出求偶的叫声,为这样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浪漫的色彩。 曾芒芒和夏米粒借来了韩青的手电筒,在田间捉了几只蚂蚱,夏米粒将其串成一串,挂在了韩青的脖子上,韩青在大城市长大,显然有点不适应昆虫在自己脖颈上挣扎求存的感觉,但是当着两个女孩的面又不好直说,只好挺着脖子坚持着,暗自庆幸夜色够黑,别人看不清自己已经发白的脸。 曾芒芒还是察觉出韩青的不自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韩青说他在“打麻雀”,现在看来,他当时果然是在信口胡说。 杜小飞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摸黑就在田间抓了两只“青蛙”出来,甩到了两个女孩的脚下,曾芒芒用手电筒一照,赫然发现是两只癞□□,夏米粒最怕这种恶心的东西,哇哇大叫起来,然后劈头盖脸的把杜小飞臭骂了一顿。 四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一直往前走,走过麦田,就是一片稻草堆,在夜幕笼罩下,这片稻草堆看起来有点像坟地,夏米粒乘机装鬼,披散着头发压低声音小声叫着:“曾芒芒,韩青,杜小飞,你们三个上辈子都欠了我一吊钱,现在连本带利已经成了八十两纹银,速速还来,不然就拉你们三个去见阎王。” 其他三个人看见夏米粒的怪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曾芒芒索性眉毛一挑,两手一伸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韩青伸手一拦,挡在曾芒芒面前说:“稻草人的命不值钱呢,还是拉我去吧,小生虽然家庭贫寒,但是好在卖相不错,应该还能卖个数百两纹银。” 曾芒芒忽然听到韩青叫自己“稻草人”,心里暗骂这个人真是没事找事。 “你干嘛叫芒芒稻草人?”夏米粒拨开眼前的头发,好奇的问。 韩青一怔,随后笑笑说:“她长的就像稻草人,而且也很呆。” “曾芒芒长得那么漂亮,哪里像稻草人,我看是你眼瞎,”杜小飞在旁边不满的说,然后往前跨了一大步,拍拍胸脯,对夏米粒说,“我替曾芒芒还钱!” 随后,杜小飞弯腰从地下抓了几根稻草,插在夏米粒的头发上,边插边说:“一根,两根,三根,好了,钱已全部还清,小鬼还不快速速退去!” “哼!”夏米粒一巴掌把头发上的稻草拨落下来,大声喊道:“无知小子!竟敢戏弄本姑娘,看我把你大卸八块!” 说完,夏米粒就一路追着杜小飞打起来,杜小飞边跑边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倒在一堆稻草中。 “哎吆!”“哎呀!”“我的妈呀!” 除了杜小飞喊痛的“哎吆!”之外,稻草堆中还传来另外两个声音。 韩青赶紧用手电筒一照,眼前是满头稻草的杜小飞和另外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 杜小飞借着灯光扭头一看,吓得也顾不得痛,赶紧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对陌生男女刚才在稻草堆中正做那“繁殖”之事,却被这几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少男少女打扰,只得暂时“偃旗息鼓”,躲在稻草堆后面,却被杜小飞一脚踩到,顺便被他压在身下,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当时的情景真是分外尴尬,几个人都瞠目结舌,韩青惊得都忘记把手电筒放下来,还在继续“聚焦”着那对慌乱的男女。 “对不起!”曾芒芒第一个清醒过来,弯腰鞠躬,然后扭头就跑。 “啊,对不起!”“对不起啊!”“太对不起了!”其他三个人也赶紧连声道歉,紧跟着曾芒芒就一阵狂奔。 四个人像被鬼追着一样一路跑到学校门口才停下来,大口喘气,然后面面相觑,夏米粒第一个打破沉默,“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三个人实在笑不出来,特别是杜小飞,正在苦恼自己刚才跌倒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那个陌生男子什么私密部位。 结果就是,这四个人由于无故跷课被老师痛骂一顿,虽然“模范生”韩青临时编造了“被疯狗追,迷路”这样的借口,但是四个人还是被罚打扫卫生一周。 在被老师进行思想教育的时候,四个人心里想得是同一件事情,要是老师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观看了一幅“限制级”画面,大概会被游街示众,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