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晗本来想硬气地说她比凌清宵小等她到了凌清宵那个年纪就会了。但是话要出口时,自知之明阻止了她:“羲衡前辈,你竟然拿我和他比太抬举我了。等你认识他的时间再长一点你就不会有这种疑惑了。”
曾经飞舟上那帮心高气傲的精英弟子没见到凌清宵之前也一个个狂的不行。后来被凌清宵的分数暴打过后,他们都心服口服,并且发誓再也不和凌清宵做同学。
太惨了真的。
羲衡挑了挑眉,怀疑道:“真的假的?”
洛晗以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羲衡:“再过三天,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凌清宵很快就会用实际行动向他们证明什么叫机器一般精准的时间感和执行力。
羲衡和洛晗作为唯二的闲人,此刻听着这些十分无聊。他们坐在这里没意思,洛晗正好有些问题要请教羲衡就提议先行离开。
他们两个编外人员,何必硬往作战会议室凑?不利人也不利己,何苦来哉。
羲衡提出离开很快容成就同意了。凌清宵看到洛晗要走眉梢微皱。
他也想走可是很多东西还没说完,他恐怕走不开。
赫胥心细如发见状瞬间明白了凌清宵的想法。赫胥有点无语说:“夜里军营里查岗很细而且这么多人都在不会有危险的。”
羲衡这才明白凌清宵在担心什么他嫌弃地啧了一声道:“放心有我在,不至于让她被人掳走。”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凌清宵再担心显得质疑众人能力。他只能站起身,将洛晗和羲衡送到门口,郑重拜托羲衡:“羲衡神,从路上到营地那段路不太好走,等她出来时,劳烦前辈将她送到屋门。”
洛晗听到连忙说:“不必这样麻烦前辈,我又不是看不到,不用送的。”
羲衡欣然应允:“好,那我就不送了。”
凌清宵无奈地看了洛晗一眼,只能说:“那我来接。有劳羲衡前辈。”
羲衡左看看右看看,无声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洛晗和羲衡走出去后,洛晗无意间回头,发现凌清宵还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因为洛晗的动作,羲衡也看到了。羲衡慢悠慢悠地,说:“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连走这么一小段路,都要亲眼看到她进门才行。
洛晗微微叹气:“他总是如此。别人对他付出一丁点善意,他就会回馈十倍百倍。他这样的性格太容易被人伤害了。”
羲衡听到意味深长地挑眉,他瞥了洛晗一眼,不置可否,只是道:“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可能,分人吧。”
他作为局外人看得分明,凌清宵对于洛晗的关注明显不同寻常。凌清宵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施与十倍百倍的好,他只是对洛晗这样而已。
而且洛晗,其实也对凌清宵非常亲近。她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信任、依赖凌清宵。
但是这种事情,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局外人提前点破就没意思了。感情终究是自己的事情,要是外力强行干预,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羲衡笑笑,什么也没说。路上有羲衡在,洛晗不必担心谈话被别人听去,放心请教羲衡一些修炼上的问题。她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如果修炼神力,只能靠自己摸索。这样其实存在很大的问题,她不知道正常的修炼是什么样子的,摸索出来的经验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她自己都在怀疑,使出来时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洛晗说完,羲衡沉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炼方法,你这样也不能说错,但是以我对其他神的了解,他们修炼一般不会这样。”
果然,洛晗就知道方法是有问题的。她态度良好,立刻说道:“请前辈指教。”
“这只是经验之谈而已,并非准则。”羲衡一边说,一边提醒洛晗,“人各有路,每个人的道都不同,最终你要探索你自己的道。”
洛晗点头:“我明白。”
她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修行方法,但是在开辟自己的道路前,积累亦十分重要。任何一次创新,都建立在汲取前人经验,并且完全吃透老办法的前提上。
洛晗现在连最普遍的修炼方法都不知,贸然开创自己的体系,很容易走入岔路。羲衡认识很多神,神修炼也需要相互交流,他知道很多或大或小、或普适或偏门的修炼法门。而且他的法则是时间,时间贯穿古今,可以说是世间最神奇最玄妙的法则,他对于法则的理解,也十分高深。
两人谈话间到了木屋。洛晗坐好后继续询问,经过羲衡点拨后,许多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豁然开朗,引申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很久。
洛晗无意间一回头,见到外面明月高悬,才惊觉都已经这么晚了。
虽然神不用睡觉,但是叨扰太晚也不好。洛晗赶紧起身告辞,说:“多谢羲衡前辈,我受益匪浅。今天竟然打扰您到这么晚,抱歉。”
羲衡摆手:“无妨。修炼不是闭门造车,本来就要相互交流,多吸收其他人的想法,多听多看,才能越辨越明。今日晚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问题明日再来。”
洛晗应是:“是。羲衡前辈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羲衡也就是做做样子,洛晗一说,他马上躺回塌上,说:“好,你自己小心。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院门带上。”
洛晗无奈,出去时很上道地替他关好屋门,省得羲衡还要站起来关门。她走出院子,回身将院门捱好,转身走了两步,忽然看到前方树丛后站着一个人。
此刻夜风萧萧,整片山林发出连绵不绝的树叶声,月光皎洁清澈,透过树梢洒在地面上,明亮清冷,宛如静水。
凌清宵就站在这样的月光中,月光照在他的白衣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林间的风从深处吹过,将他的发梢轻轻卷起。后面树林黑压压的,宛如某种张大嘴的巨兽,正等着吞噬夜行人,而凌清宵,就是那个迷惑夜行人心智的诱饵。
月照千古,咫尺天涯。
凌清宵听到声音,慢慢回头,声音亦不疾不徐:“你出来了。”
洛晗缓缓地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我说了会来接你。”凌清宵说完,平静地看了洛晗一眼,“你忘了。”
洛晗含糊地应了一声,她确实忘了。洛晗勉强给自己挽尊:“我以为你当时只是随便说说。”
只是这么一小段路,何至于耽误和那么多高级将领交谈的大好时机,而来深林里接她呢?这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并不是随便说说。”凌清宵说,“对你的话,从没有随口为之。”
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下午很认真地论证“绝对会有下次”,现在也会很认真地告诉她,从没有随便。
洛晗默默行走在山路上,月亮被阴云笼罩,树林间一下子黯淡下来。他们走了一会,凌清宵突然开口:“明日,我可能要跟着去战场。”
洛晗顿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好事啊。军中前辈那么多,你跟着他们,能学不少东西。”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来到中古,有机会和日后历史书上的传奇人物并肩作战,这是何等的机缘?天启纪许多传承断绝,尤其是武学技法,很多都在漫长的时间河流中失传了。但是现在,后世宗派的创始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如果凌清宵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所得助益将不可估量。
凌清宵当然也知道这是好事,前辈有意提携他,才会说这样的话。凌清宵对修炼的态度历来是专注又严谨的,有这样的机会,他理应想都不想应下,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犹豫了。
凌清宵说:“一旦上战场,时间就不由自己安排。这样一来,我可能没法及时护着你。”
洛晗轻轻惊叹了一声,她这才明白,原来凌清宵在为难这件事。洛晗立刻说:“没关系,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那个约定,嗯,也不是非要那么严格地遵守。反正我也要跟着羲衡前辈学习,这段时间,你尽可去做自己的事,我成天待在营地,不会有危险的。”
凌清宵并没有立刻接话,他默然良久,说:“但是这样,可能会很久。”
凌清宵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隐秘的心思,他也知道每个决定都应该为自己负责,唯有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依仗。可是,如果他答应了容成神,那么极有可能,他会几年几年地离开营地,随战在外。洛晗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他都无缘参与了。
如果洛晗认识了其他适龄男子……
凌清宵仅是开了个头就没法再想下去。凌清宵并不知道他能为此做什么,如果有任何举措可以推进或者避免,无论多难他都不介意,但是偏偏,这是人力所不及的。
他只能被动地,等待最终审判。
洛晗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介意于那个一千年的约定。洛晗有点头疼,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填,她不久前才信誓旦旦说过一千年就是一千年,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现在她不能拆自己台,只能拐弯抹角给自己圆场:“你跟随众神出战,你变得越强大,打败的魔族越多,后方阵地就会越安全,这也是在保护我啊。我们总是要回去的,我努力学习法则,你去战场磨炼剑法,我们共同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即便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凌清宵没说话,洛晗也不知道他被说服了没有。很快,她的屋子到了,洛晗开门,她进门前,停住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转身,十分郑重地直视凌清宵眼睛:“保护不是捆绑,我不希望这个约定成为你的负累。成长应当各自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梦想。”
“我希望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不要为任何人妥协。哪怕那个人是我。”
凌清宵仿佛终于动了,他缓慢点头,低声道:“好。”
洛晗放下心,说:“那我进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洛晗进入屋子,转身关上屋门。外面月亮被云层遮挡,窗户半开,屋子里昏昏暗暗。洛晗去桌子上找灯台,经过窗户时,她鬼使神差回头,看到凌清宵还站在原地,并未移动。
此刻月亮忽然穿出云层,月光大亮,清冷的光芒如流水般倾泻,刹那间铺满庭院。凌清宵站在庭中,身姿笔挺,孤影寂寂。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洛晗手中的火引子晃了晃,噗嗤一声将灯芯点燃。屋内光线大作,洛晗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眼睛,她本能地捂住双眼,等习惯后,她慢慢放下手,再从窗户中看去,庭院中已经没人了。
一切安静如常,仿佛刚才都是她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