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是湛蓝的一片天空,青云万里羡鸟飞,清凉的风徐徐吹进湖心亭,亭子里的珠帘随风而动,响起清脆的珩佩之声,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万里云烟映在水中如浪花滚滚,这早膳用得很是轻松畅快,心旷神怡。 仆人收走食具后,巽公子一边用帕子擦拭修长的手指一边抬起眼皮看徽娘,“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徽娘从随身的木盒子里抽出一份书信递给他,道,“看看吧,让人意想不到。” 巽公子抽出书信,薄薄的几页纸,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书信,陷入了沉思。 徽娘又道,“太子的财神进京了。” 巽公子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早晚的事情,不过我这六弟还是很厉害的,回京不到半年,把太子逼成这样。” 徽娘神色忧虑,大不似往常轻松自在,“他所谋之事,会不会与我们是同一件事,我可不想与这样的人做敌人。” 巽公子面上素来一派淡然,为人行事不急不缓,气度温润如玉,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诚恳地道,“我也不想。” 徽娘不解看他,心中很是疑惑,小心翼翼的问,“若是同一件的话,你怎么办,要和他争吗?” 巽公子将书信折好,慢悠悠收进怀里,这才缓缓道,“有人说,做事要视结果为唯一目标,若这结果是好的,那过程和牺牲就不重要。” 徽娘无语瞟他一眼,“就喜欢打哑谜。”若是班青在这里,定能一下听懂他说的话,她却是一点都不懂。 巽公子并不解释,右手抓起玉箫斜插在腰间,起身准备离去。徽娘见状,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这才开口,“前些日子,有人查到一间酒馆那里去了。” 巽公子闻言,又看她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动作还挺快的嘛。” 徽娘抓住他的衣袖,追问道,“你知道是谁?” 巽公子点头,微微眯眼睛看徽娘的手,深青色的衣袖攥在她修长的手里,越发的衬得纤纤手掌白皙如玉。一阵风拂过,他回过神来,道,“影密楼。” 徽娘胸口急剧起伏几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唇紧咬,咬得血色全无。 巽公子反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柔声道,“不是他,别担心。” 徽娘缓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是谁?” 巽公子垂下左手,扬唇道,“淮王。” 徽娘这才放开他的衣袖,伸手摸了摸耳侧的头发,轻轻叹道,“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巽公子嘴唇动了一下,良久,说了一句,“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徽娘闻言,莞尔一笑,并不答话。 巽公子挺直脊背,转身走出了长廊,步伐坚定,衣袖飘飘,身后是一片片草木葳蕤,秀水碧流。 徽娘突然又想到什么,疾行了几步,扬声道,“喂,你的左手无碍吧?” 巽公子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扬起左手挥了挥,走远了,没人知道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 迎月阁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珺娘脸色却是一日比一日难看,店里从大厨到阿宁,每个人都被她骂过几轮了,没一个不是顶着巨大压力在她阴恻恻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干活,昭之已经好些天没空和徐润下棋了,但她运气比较好,躲到后厨去给厨师郭叔打下手,不像阿宁和徐润,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晃。 “剁剁剁……”行云流水的一套秋叶刀法使完,薄如蝉翼的萝卜片齐整的码在案板上,昭之轻轻挥刀,将萝卜片放入碟中,青色的碟和白色的萝卜片相得益彰,昭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中莫名好笑,这一套刀法,若是被师傅知道被她用来切菜,估计逐出师门都是轻的。 随后郭叔又递过来一筐子菜,昭之动作利落的过水清洗,上案板切,一碟一碟码好装盘等着郭叔下锅炒熟,再端给食客们。 厨房里单调的切菜声听得人心都发愁了,郭叔一边挥舞着大勺,一边发愁叹气,“哎,你说着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昭之放下秋叶刀,正准备回话,苦着脸的阿宁端着一堆碗碟跑进来,怨声载道,“早晚被她给逼死,这活还是人干的吗?” 昭之从他手里接过碗碟放在水盆里,随口问,“你又上错菜了?” 阿宁眼皮一掀,撇撇嘴,找过水壶猛灌了一杯水,这才道,“那客人分明是自己记错了,硬说没点,掌柜的免费送他了,结果还不是吃个干干净净的。哼,什么人嘛!” 昭之笑眯眯安慰道,“咱掌柜的这火爆性子是没救了,你多想想月底的奖励,心里就会好受些。” 三人正说着,珺娘黑着脸走进来,气势汹汹单手叉腰对三人喝道,“又在说老娘什么坏话,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两个做的坏事都记着呢,等这阵子老娘忙完了,谁都别想跑。”随后,拎着一壶酒出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的叹口气,最坏的事分明是你做的。这些日子生意越来越好,于是人手不足的问题就越加明显,之前连续招来三个杂工,个个被她骂跑了,虽然这些人不怎么机灵,但是有总好过没吧。偏偏这最后一个杂工还是街上王大娘家的老实儿子,这王大娘嘴碎可以在他们这条街上排的上号了,是以,经过王大娘一番卖力宣传,他们门口的招工红榜彻底是没人看了。是以,他们四个人忙得头昏眼花,过得水深火热,还要时不时被扯着耳朵骂。 昭之暗自叹了口气,郭叔转过脸问她,“月儿还没消息吗?” 昭之闻言,嘴唇一抿,摇头道,“这薛灿最近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完全找不到人。” 阿宁正准备发表想法,外间传来珺娘的怒吼,“阿宁,你小子又跑哪里偷懒去了,客人等着呢。”阿宁撇撇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灰溜溜的走出去了。 昭之把一碟切好的青菜递给郭叔,郭叔微微瞪大眼睛看碟中切口齐整、大小长度一致的青菜,由衷赞道,“刀工越来越好了。” 昭之扬眉笑道,“那是,我师父这套刀法,切菜是一绝。” 当年,师兄从西域带回的这把秋叶刀,不似中原的刀,外形要短小很多,几个师兄们凑在一起怎么使也没法发挥刀的气势,师傅便自创了一套刀法,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取名秋叶刀法,昭之便学了来。 秋叶刀不像匕首那样可以藏在靴子里,戴在身上又不方便,所以基本没怎么用,这些日子天天在后厨切菜,昭之突然想起它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饭点过去以后,昭之便上了灶台,她的厨艺已经精进了许多。在迎月阁有郭叔现场指点,她对自己的手艺是越来越自信了,有时候自己尝过也觉得味道不错,有望赶上孟琮沅生辰亲手给他坐一桌菜。 这天,她刚炒好几碟菜,出门看了下小红马,回来就发现连碟子带菜都不见了,找到正厅珺娘说直接上给食客了,食客反应不错。 珺娘说完,难得的给了昭之一个笑脸,拍拍她的肩膀道,“不错不错,以后郭叔不在,你能顶的上了。” 昭之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笑完拿着纸笔上去找食客一一攀谈,记录食客们的建议,态度谦逊和善,比起脾气火爆的老板娘、温温吞吞的徐润,还有老喜欢撇嘴的阿宁,她很快获得一片赞叹。 没几天,迎月阁有个俊俏郎君,脾气好,菜做得好的传言流出去,有些老街坊偶尔还会点菜之后加上一句,让小徒弟掌勺。 郭叔闻言,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骄傲的打趣道,“好一出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这天傍晚,天突然一下就阴了,珺娘在前面催着让昭之赶紧回,昭之紧赶慢赶把锅子里的汤舀出来,驱着小红马往王府的方向狂奔。没料走出两条街,几滴雨水落下来,昭之赶紧勒马,找了一件茶馆的檐下躲雨。 暴雨惊雷挥落在天地间,雨势如帘,如珠坠地,雨珠四溅,尘土的气息随着雨势升起,街上行人躲得很快,一下子就再看不见人影了。 一炷□□夫,乌云散了一些,四周淅淅沥沥的变成了小雨,昭之牵着小红马站在檐下,天还透着点点昏黄的光,街道两旁间间屋子都燃起盏盏灯火,连绵不绝于耳的雨声中隐隐约约听得一缕丝竹之声,风吹雨丝织起了一片片罗幕,盏盏橘黄色灯火明亮温暖,空中隐隐有热油滚过锅底滋滋冒出的烟火气息。昭之深吸一口气,这是上京城的另一番风景,让人觉得踏实轻松,怡然舒畅。 昭之摸摸袖子,竟然摸到好东西,她轻轻用袖子擦掉粘在上面的雨珠,然后悠然吹奏起来,和着细细雨声,倒也别有一番情调。 幽幽的异域曲调中,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落在地上,还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一辆青骢马拖着的玉轮金车从眼前迤逦而过,马鞍两旁结着金线织成的缨子,这样富贵的做派在上京城并不少见。 一曲终了,昭之仍未尽兴,又重新吹奏了一遍,耳畔幽幽响起了和音,那和音高调婉转,把离别的愁绪吹奏得淋漓尽致。不一会儿,刚刚驶过的马车退回来停在昭之面前,车内隐约飘出一缕缕木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