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清晨,姜四月要去给陈大壮结账,正好有借口去听风楼。 “师兄,我去给陈叔算账了。” 姜明昊点点头。 “快去快回啊。” “好。” 姜四月离开时,姜明昊还特意把她送到了门口,搞得姜四月还以为自己要出远门呢。 等到姜四月走远,姜明昊对着李婶展颜一笑。 “李婶,我急着去茅厕,你帮我看一会儿铺子可以吗?” 李婶自然是满口答应。 姜明昊解了围裙进屋,却在出后院的时候,一个闪身,瞬间不见了踪影。 姜四月到陈大壮家的时候,他家里房门紧锁,不像是很快回来的样子,所以姜四月也没有等,直接去了听风楼。一早楼中清净,她迈着四方步悠闲地走着,招财却给她使了个手势,意思是有人已经来了。姜四月赶紧跑到楼上,她开了暗室的门,发现确实有一个人,正站在桌前看着什么,看背影并不是钱金贵。 终于又要见到新人了! 姜四月只觉得心潮澎湃,她挺直了后背,双手背在身后,正考虑着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那人却先她一步转过身来,等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后,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你怎么在这!” 姜明昊后退一步倚着桌子,比她还惊讶。 “你不是去算账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明昊本想趁着姜四月去陈大壮家的空隙,来听风楼看一看然后赶紧回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被撞了个正着。 姜四月看着已经打开机关的桌子,又看看姜明昊手中的信,难以置信地说: “别告诉我,你也是山海兽。” 姜明昊挠挠头。 “这里别人也进不来呀。” 姜四月崩溃地闭上眼睛。 他每天在自己眼皮底下转悠,结果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发现,真是耻辱。 过了半晌,姜四月睁开眼,问他: “那你是谁?” “……孰湖。” “你是我爹的徒弟,那他既是阁主,也是前任孰湖了?还能身兼二职?” “不是的,师父就是阁主,代号帝江,孰湖的位子曾空缺了几年,我是五年之前接任的。” 竟然还被瞒了五年…… 姜四月什么也不想多说,对着他摆摆手。 “三个数,消失在我面前。” “四月啊,我跟你解释解释?” “三……” 姜明昊赶紧窜到门口,临出门前挥了挥手中的信,对姜四月说: “四月啊,这任务我接了,你消消气再回来啊!” 然后一溜烟跑了。 姜四月坐到桌子边,先是用手捶桌子,捶着捶着,这手就换成了脑袋。 我莫不是个傻子吧?! 姜四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白痴,于是这直接导致了她悠悠荡荡地去了吉祥饭庄,拉着钱金贵的手,十分诚恳地说: “钱掌柜,今日,我就把这山海阁阁主之位传于你……” 钱金贵摸了摸她的额头。 “小阁主,你又发烧了?” “……没有。” 钱金贵警惕地抱住自己,后退几步。 “阁主,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姜四月恹恹地趴在桌子上。 “我还能从你这得到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看似是被我套话了,实际上是故意的吧?” 钱金贵干笑两声。 “我这也是为了让你多锻炼锻炼嘛。那阁主,你到底怎么了?” 姜四月叹了口气。 “我今天知道孰湖是谁了。” 原来如此啊。 钱金贵往姜四月身边一坐,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所以呢,受刺激了?” 姜四月点点头。 “对啊,我和师兄每天都见面,可是五年了,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他的异常,是不是太不济了?” “我倒觉得正常,越是亲近的人,才越不会去细致观察,也自然最容易被蒙蔽。你以为山海阁的神兽都是白叫的?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那该是他太不济才对。况且他不是凶兽,接的也都是帮李大妈找个鸡,帮张大爷看个门的活,你就算看见也以为是他亲居睦邻,没有察觉也是正常。” 姜四月一拍桌子。 “那他知道我接任了阁主,为何还不告诉我?” 钱金贵嘬了口茶,咂吧着嘴说: “好像是阁主你不让我们透露的?” 姜四月没了脾气,又重新趴到桌子上。 “那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呗。” 钱金贵见不得她这种没精打采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 “孰湖那小子看着呆,但那不是单纯也不是天真,是因为他内心纯净,所以心也向善。虽然他这样,你以为他就不懂人情世故吗?不,正是因为他懂,他才没有主动告诉你他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你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大家都服气你这个没资历没经验的新任阁主,所以他不愿出面,不想让别人以为你做的事都是他在帮你,不想伤了你的自尊心。” 姜四月慢慢坐正,仔细想着钱金贵的话。 姜明昊武功很高她知道,心地善良她也知道,但是姜四月从没想过,她这个平常总是傻笑的师兄,会有这般细致的心思,就像她压根没想过,她爹将自己一身武功倾囊相授于姜明昊是为什么,她前几天频频外出姜明昊却不曾问过只言片语,又是为什么。 钱金贵见姜四月陷入沉思之中,满意地点点头,觉得真是孺子可教。 “还有件事你得知道,他怕你自己不安全,每次你晚上出去查探,他都在你身后悄悄跟着呢。” 姜四月把杯中茶干了,郁闷地擦了擦嘴角的水珠。 “那这次,又是我错怪他了呗。” “阁主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是。” “那就是呗。” 承认错误倒是容易,但是回家怎么面对姜明昊又是另一件事,姜四月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才行。 钱金贵看她认真想着事,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阁主啊,那个傅公子……现在在哪呢?” “回家好几天了。” “那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好像说过吧,我和他,没——关——系。” “真的?” 姜四月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钱掌柜不相信我?” “哪敢啊,我这不是想请傅公子吃个饭,可是找不着他,想让你帮我牵个线嘛。” 姜四月眯着眼睛问: “钱掌柜为何要请他吃饭?” “傅公子帮了我们的忙,总是要感谢人家的嘛,阁主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面,那自然是我出面了。” “你以什么身份出面?” “就说我是小亮的舅舅啊。” “真的?” 当然……不全是,你爹不在,他对你又不一般,我还不得帮你探探他的底? “那是自然。” 姜四月一脸的怀疑,但是她也想不透钱金贵有什么别的目的。 “好吧,我答应了,如果他还回来的话。” 钱金贵郑重地点头。 “知恩图报,才是我们江湖儿女所为。” 姜四月不想理他的胡说八道,听到他提起小亮,便问了一句: “小亮怎么样?” 说起小亮,钱金贵眼睛都发光了。 “那孩子啊,别看年纪小,脑子可是一等一的灵,有朝一日啊,嗬,必成大器啊!” 姜四月很少见到钱金贵这么兴奋,她饶有兴味地问: “钱掌柜这是想培养他做下一任肥遗了?” “我一把年纪了,之前一直没物色好人选,所以才一直退不下来。这回啊,我看是老天帮我寻了一个可心的孩子呢!” “钱掌柜竟没考虑过自己的孩子吗?” 说到这,姜四月突然想起来,她好像还没听过钱金贵提起自己的孩子。 “钱掌柜你和我爹年纪相仿,孩子应该和我一般大了吧?男孩女孩?” 钱金贵笑意仍挂在嘴边,可是姜四月能感觉到,他的情绪瞬间便沉了下来。 “我此生福薄,与子女无缘。” 是从来没有过,还是曾经有过却遗失了? 姜四月不敢问,她能感觉到这是钱金贵的一块逆鳞,碰了,就会将他变成蚀骨的毒蛇。 气氛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姜四月抬头看看房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钱金贵开口对姜四月说: “小阁主,以后这让位的话,可不要再说了。” 姜四月听他像从没说过这个话题一样,立刻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答应着。 “不说了不说了。” “你现在是阁主,你说的话,总有人会当真的。” 姜四月接着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 钱金贵看她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到底还是个孩子。 “阁主,你在我这已经待了两个时辰了,要不在这吃饭?” 姜四月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饭庄这会正是忙碌的时候,她却在这占着人家的雅间不走,钱金贵这话,是在赶人呢。 果然还是个钱虱子。 姜四月抖抖袖子起身,笑着说: “就不劳烦钱掌柜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回家,跟我师兄道个歉不是。” 钱金贵也笑着应道: “那就不耽误阁主正事了。” 姜四月往外走去,却猛然想起件事,转过身道: “差点忘了,我还有件事。” 钱金贵跟在她身后,被她突然回头吓了一跳。 “哎哟小阁主,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么吓啊。” 姜四月赶忙拍拍他的胳膊。 “对不住,我这不也是刚刚想起来嘛。” 钱金贵长叹了一声。 “行了,什么事?” 姜四月严肃地说: “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不然我不是白受你这么一吓。” 姜四月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 “钱掌柜,以后再干活,就别穿紧身衣了吧。” “啊?” 姜四月不管钱金贵一脸懵,潇洒地转身便走了。 钱金贵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试着往回缩了缩。 还挺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