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月默默地把椅子往姜明昊身边挪了挪。 “你的意思是,五年前死掉了的孙书梁,重新来山海阁求了一件五年前他就求过的事?” 姜明昊低头看看姜四月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你觉得世上有鬼吗?” “没有啊,但是还是有点害怕呀。” 姜四月小的时候,见到害怕的虫子就爱抓他的衣袖,许久没见她这样的一面,姜明昊也没管她,接着说: “人死不能复生,我很确定孙书梁已经死了,所以这件事,要不就是他的亲人为了帮他完成遗愿,要不就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来山海阁找茬。” 姜四月也是有点郁闷的。 她以前见她老爹每天优哉游哉地开着包子铺,还不耽误当着山海阁的阁主,怎么轮到她接手了之后,事情一件两件的都这么复杂? “师兄,那他要找的这件‘琴缈’,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孙书梁又为什么会死呢?” 五年前的那件事,过了这么久,姜明昊仍好像昨日才看见过一样,一切都那么真实又深刻。 “《琴缈》是一卷古琴谱,孙书梁的妻子是一位琴师,后来她身患重病,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就是想看一眼这本琴谱。那琴谱收藏在善德城一位富商家中,我打算去借来一看,待他的妻子完成了心愿后再还回去。只是临溪镇到善德城路途遥远,日夜兼程也需十日,我便在启程之前去了孙书梁家中,想告诉他们这琴谱已有下落,希望他妻子能撑过这十日。可是等我去的时候,发现他跪在床前握着他妻子的手,人已经去了。” 听到此处,姜四月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他的妻子,终究还是带着遗憾走了。 “孙书梁对我说,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琴谱也不需再找了,然后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等我下午再去他家的时候,发现孙书梁自缢在房梁上,已经断气许久了。” “没想到小小农夫,竟这样深情。” “之后我就买了棺材,把孙书梁埋在了他家后面的树林里,让他入土为安。” 姜四月皱了皱眉。 “你只埋了孙书梁?那他妻子呢?” “不见了。从我离开到我再去,只短短三个时辰,我发现孙书梁死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僵硬,死亡时间绝对在两个时辰以上。孙书梁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埋葬了他的妻子,再回去自尽,时间绝对是不够的。” 姜四月惊讶地叹了口气。 “他妻子也诈尸了?” “也许他妻子那时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背过气去,后来自己又缓过来,然后走了。” “孙书梁为了她都殉情了,她醒来看见自己的丈夫死了,还能一走了之?” “也许落花有情,流水却无意呢。” “师兄,你不适合这样说话,莫要装深沉。” 姜明昊只好放下撑着下巴的手。 “好吧,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来带走了她的尸体。” “你就没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觉得呀。” “就这样?你就没查一查这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 姜明昊起身边收拾碗筷边说: “我的任务是为雇主寻《琴缈》,雇主死了,我的任务自然不了了之,他背后有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四月,师父将孰湖的位置交给我的第一天就对我说过,凡事不可多生好奇之心,做好自己本分,不违心便足矣。今天,我将这番话告知于你,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姜四月撇撇嘴,只听姜明昊又开口道: “而且该你知道的事情,你是想逃也逃不脱的。五年前我不想知道,五年后,它还不是亲自找上门来了?” 姜四月不满地嘟嘟囔囔。 “反正都要查的,为什么还要趁机教育我一通。” 姜明昊假装没听到她的抱怨,对她说: “太晚了,明日又要卖包子又要做事情,还不去睡吗?” 姜四月眼睛突然变得晶晶亮。 “你明天会带我去吗?” “不带你你就不去吗?” “我会偷偷跟着去。” “那还是我带上你吧。” 姜四月立马起身回房,边走边说: “师兄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姜明昊洗好碗擦完桌子后出了点汗,恰好一阵风吹过,吹得他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天气,还真是秋风凉了呢。 大约是又要开始查案所以激动,姜四月到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一夜未眠的结果就是让她面色晦暗,头昏昏沉沉,比宿醉还要难受。姜明昊看她这种状态,便劝她今日在家休息。 “四月啊,我今天就只是去孙书梁的家里看一看,也许什么东西都没有,你不如就别去了,在家睡觉吧。” 姜四月从井里打上水来,掬了一把凉水直接拍在了脸上,瞬间便耳聪目明,清醒非常。 她睁大眼睛看着姜明昊。 “这回呢?” 姜明昊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回房换衣服去了。 两人今天只卖了一上午的包子,中午便将店门关了。然后两人回去易了容,扮作一对中年兄妹,假装四处看看买东西,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孙书梁的家附近。 房子已经五年没人住,按理来说该是破落不堪的,可是这房子只看得出很旧,但是干干净净,丝毫不像荒废过的样子。姜明昊去旁边的邻居家敲了敲门,出来的是位老伯,见门口二人看着眼生,很是防备地用木门挡住自己的身体,警惕地问: “你们要干什么?” 姜明昊摸摸粘在下巴的胡子,想着大约是今日装扮得有些凶了,便尽量用低哑但温和的语气问道: “请问这位老哥,旁边这家的主人可是叫孙书梁吗?” 老伯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直接敲他家的门?” 这老伯的戒备心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姜明昊整理整理思绪,转而用悲伤的口吻说: “我与书梁本是挚友,可是五年前他却突然不辞而别,没有留下半点口信,使得我这五年来每日辗转难眠,总是担心他的安危。前几日我听人说他回来了,就想着赶快来看看。哎,大约是近乡情怯吧,来到了他家门前,却又怕这消息只是我听错了,这才先来您这打听打听,免得空欢喜一场。” 这时姜四月也走上前几步来帮腔。 “这位老哥你不知道,我大哥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一个至交好友,自从他没了音信之后,我大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我这个做妹妹的看在眼里,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急得很。不瞒您说,我哥他因为这五年的煎熬,已经……命不久矣了,我今日陪着他来,就是怕他情绪激动,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算是见上他最后一面了。” 说完,姜四月从袖中拿出一块灰不拉几的手绢,轻轻点在眼角,擦着那莫须有的眼泪。 姜明昊在心里叹了口气。 命不久矣是什么玩意儿? 没想到的是,那老伯突然将大门拉开,红着眼睛激动地说: “没想到你这般重情重义,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没错,这就是孙书梁家,五年前他们一家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大约一个多月前回来的,不过他妻子不见了,只有他带着个年轻的姑娘。” 姜明昊和姜四月换了个眼色。 年轻姑娘? 说起这个,那老伯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义愤填膺。 “想当年,孙书梁和他媳妇感情可好,这周围十几家没有个不羡慕的。后来他媳妇得了重病,孙书梁倾家荡产地给她请大夫,日日守在身边,那会儿真是看出他是个重情义的汉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才几年的功夫,他媳妇没了,他就又带了个年轻的回来。当初还说他重情义,我呸!他连良心都被狗吃了!要我说啊,没准就是和这个小的一起串通好,俩人把他媳妇害死的,这才在外边躲了几年不敢回来!” 两人着实没想到老伯的情绪会突然激动起来,姜明昊看着老伯的脸涨得通红,赶紧拿手抚在他后背帮他顺顺气。 “老哥息怒,息怒。” 老伯重重地叹了几口气,才接着开口道: “我们好歹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这回他回来却连个面都不露,整日关紧了大门,不知在做什么,只有他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时不时出来买点东西。也许是我们之前都看走了眼,他本来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可惜了还有你这么惦念他的挚友。” 老伯感慨地拍了拍姜明昊的肩膀,姜明昊突然弯下腰开始咳了起来,姜四月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他。 “大哥!” 姜明昊摆摆手,面色苍白地说: “无妨,我只是突然憋了一口气而已。老哥,多谢您今日的相告,我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老伯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关上了大门。 姜四月扶着姜明昊慢慢地往回走,轻声问道: “哪里不对吗?” 姜明昊手握成拳靠在唇边,又故意重重咳嗽了几声,也轻声回答: “这个老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