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泽叹了口气。 “想我年轻的时候,鲜衣怒马少年意气,以为一人一剑就是一个江湖,可惜我手筋曾受过伤,剑是用不了了,只能换了九节鞭,果然就没有了仗剑走天涯的气势……” 徐清泽就这样东拉西扯地说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得姜四月昏昏欲睡,才慢慢讲到了重点。 “……那日酒醉后与人打赌,比得就是我的九节鞭和他的剑谁快谁慢,结果我一个步伐不稳失了准头,不小心将过路的一位老伯打死了。老伯的家人不依不饶拉着我就要去官府报案,我酒劲上头,干脆就将他们一家人全杀了。” 姜四月皱着眉头说: “既然全杀了,那现在这个寻你报仇的人是谁?” 徐清泽想了想道: “也许是那老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姜四月无语地说: “徐叔叔,编故事也稍微带点真诚行吗,这么敷衍我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徐清泽淡然一笑。 “既然故事听完了,小阁主是不是该回去了?” 徐清泽编出这么一大堆废话,显然是他知道这个想让他死的人是谁,但却并不想多说什么。姜四月不再追问,她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雪,对徐清泽说: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回去给他出价了,就冲我们马上要损失一位山海兽,也不能便宜了他不是。” 徐清泽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阁主英明。” “徐叔叔,你可不能提前动手啊,要是我那边价钱还没谈拢,你这边就把自己了结了,那我可就亏大了。” 徐清泽知道姜四月是在担心自己,笑着说: “阁主放心,我既是山海阁的人,自然要对山海阁负责任,没有阁主的消息,我断不会轻举妄动的。” 姜四月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就先走了。” 徐清泽目送着姜四月离开,然后他低下头静坐良久,有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将脚下的雪化开了一片。 若我的女儿还活着,是不是也长成了这般机灵又讨喜的样子? 虽然徐清泽说了要接这件任务,姜四月表面上也答应了,但是她可没有真的傻到让他做自己把自己杀了这种事。姜四月回到家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当面见见这一位委托人,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才好想下一步的对策。结果这一想就想了三天,等她想明白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六了,这马上过年的当口总不能打打杀杀破坏了气氛,于是姜四月索性继续拖着,准备过了正月再接着谈这件事。 钱金贵以前还提醒她让她闲事莫管,但是姜四月觉得,自己是注定没有那个清闲的命了。 今年过年只有姜明昊和姜四月两人,虽然冷清了些,但是该准备的东西也得准备。大多数的铺子腊月二十七之后就要关门了,所以姜明昊便抓紧着买需要的东西,留姜四月一个人看着包子铺。卖完了最后一份包子,姜四月也收拾着关门,她正扫地的功夫,见着一个人走到她跟前站住了脚,姜四月开口道: “今日包子已经卖光了,明日我们关门准备过年,想吃包子等到十五之后再来吧。” 那人一动不动仍旧站在原地。 姜四月抬起头,耐着性子准备再告诉他一遍,却在看见那人时失了言语。 傅亦寒望着她,笑着说: “现在说一句生辰快乐,不知是不是已经晚了?” 而今日距离傅亦寒离开,不多不少,整整一百日。 姜四月只是愣住了一瞬,然后便接着扫地,什么话也没说。 傅亦寒也不急,他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姜四月扫完地,又等她将铺子的门窗都关好上了锁,最后提着一篮子鸡蛋走到了他面前。 “吃饭了吗?” 傅亦寒摇摇头。 “刚刚到,把行李安顿到客栈就来了。” 姜四月把篮子递了过去。 “中午煮的,就是凉了点,送你了。” 难道这时不是该说“走吧,我给你做饭”这种暖心又暖胃的话吗? 傅亦寒接过篮子,就知道自己以为她突然变温柔了是一种错觉。 “我旅途劳累,姜姑娘不请我吃个饭吗?” 姜四月十分简洁地回答了一句: “没钱。” 说完绕过傅亦寒就准备走,傅亦寒提前后退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我有。” “没时间。” “我看你现在就很空闲。”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事呢?” “那你有什么事?” “这与傅公子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现在没关系,所以才想发展成有关系嘛。 “那关于张贤德案子的进展,你也不想听吗?” 姜四月果然停住了刚想要踏出的脚步,她转过脸,笑着说: “那些孩子们已经救出来了,张贤德被押送到善德城自然有厉害的神捕大人来审他,我不担心,所以也不想听。” 没想到三个月不见,这小姑娘倒是成长了许多,不太好糊弄了啊。 傅亦寒的人生中是从来没有气馁这两个字的,当然也没有脸皮这两个字。当他发现自己目前的招数已经对付不了姜四月的时候,他便苦恼地挑了挑眉,开口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非得告诉你不可了。” 姜四月转身就走,傅亦寒慢悠悠地跟在身后,轻笑着说: “姜姑娘不必担心事情太多听不完,我这次大概要多留些时日,有的是时间讲给你听。” 姜四月头也不回地说: “我和傅公子不过是因为三个月前共事过几日,萍水相逢没什么交情可言,我觉得你这样跟着我实在是不太合适。” 傅亦寒快走两步追上姜四月,他走在她身边,侧着头看她。 “我可没有当你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姜四月神情淡漠。 “傅公子还是注意一下言辞吧,让别人听见了总归是容易误会的。” “别人的想法我又怎么能控制得了呢?我能负责的只有我自己的真心而已。” 姜四月现在心里很乱,这并不是个和傅亦寒对话的好时机,因为这会让自己一开口就落了下风。于是姜四月不再搭理他,把他当做透明人一样无视了。 姜四月有心甩开傅亦寒,所以故意带着他兜圈子,谁知傅亦寒眉头都不皱一下,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绕着自家前后的大街小巷转了三圈之后姜四月终于忍不住了,她气哼哼地停下来,看着傅亦寒冷声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亦寒微笑着看她。 “我以为姜姑娘要带我转遍整个临溪镇,才会跟我开口说话呢。” “你怎么样才能不跟着我?” “等你能好好跟我说几句话的时候。” “我现在不就在好好跟你说话吗?” 傅亦寒看着姜四月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直接戳了戳她的脸颊。 果然和包子一样,触感温热又软绵绵的。 “真的吗?可是我怎么觉得,从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你就已经生气了呀。” 姜四月此时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崩塌了。 “你你你你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傅亦寒无辜地说: “情之所至,我也是很难控制的。” 姜四月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放低声音,勉强在脸上带了一丝微笑。 “这样的状态您满意了吗傅公子?这回能不能说您到底想做什么了?” 傅亦寒一本正经地说: “天色将晚,我不放心姜姑娘一人走路,想送你回家而已。” 姜四月半信半疑地问: “就这样?” “就这样。” “送我回家之后你就走了?” 傅亦寒点点头。 “送你回家之后,我就回客栈。” “你可别食言。” 然后姜四月便快步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傅亦寒提着一篮子鸡蛋慢悠悠地跟着,偶然遇到出门来的邻居,还心情很好地跟人家微笑致意。 姜四月没有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现在脑中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尽快打发走这尊大神。到了门口,她等着傅亦寒走过来,开口道: “我已经到家了。” 傅亦寒没回答,他把篮子放在一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处小院,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闹中取静,是个安逸的好地方。” “我是不会请你进去坐坐的。” “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不走?” “我只说了会走,又没有说马上走。” 面对着傅亦寒的无赖行径,姜四月怒极反笑,她抱着胳膊盯着傅亦寒。 “我倒忘了,出尔反尔是傅公子最擅长的事情了。” 傅亦寒看着姜四月,竟好似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 “什么?” “我那时说离开一个月,可是到期限我却没回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对不对?” 姜四月放下手,把头转到一边。 “我听不懂你的话。” 傅亦寒却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跟着她一路,不就是为了听一句真心话吗? 他一步一步靠近姜四月,姜四月就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姜四月被逼得靠在墙上,退无可退。 傅亦寒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姜四月的眼睛。 “所以你是在意我的对吗,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