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太多脑仁会疼,特别是挺尸一样的胡思乱想,别说我的识海里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小姑娘的人生记忆包。现在,这叫个莫冰的小姑娘的人生记忆包像是电脑处理文件的解压操作一样,自动把她成长十四年来的记忆、思想和感情,一帧帧、一份份、一点点、一滴滴的在我顾燕来的思想里重新进行解压和存档。 我的识海被迫接收和归置这些信息,我像是一个被强权逼迫的观众,别管爱不爱,都得去看、去听和去想发生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所有事情。 起先,我无法驱离这小姑娘的记忆、思想和感情对我识海的入侵,我禁不住痛苦的想,你究竟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但小姑娘好像没有听见也好象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兀自在我的识海里平静地撒播着她的人生印记。 “好吧,你究竟想干什么,说吧。”我无奈的妥协了,只求得到一个死得痛快的答案。 “……如我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父亲不疼母亲不爱的,即便在这家中坐享锦衣玉食,但双亲却视我如无物,即便今后我长成嫁了人就一定能幸福快活吗?像祖母和母亲一般做个深宅里的贵夫人?她们可是活得一点都不开心啊,女子嫁入他门若是夫君不爱活着也是孤单,就说母亲,弟弟先前活着的时候母亲还算高兴些,可是自从弟弟没了之后,她就如死了一半,莫非她从来就没当我是她女儿么?我与她之间真就没有一点点值得她放在心上的母女情分么?或许,真是一点情分也没有的,她向来都是恨我,唉。” 我聆听着莫冰不甘和无奈的心声,一点点细细的体验着她酸涩的感受,接着继续听她灌输给我的心里独白:“……既恨这日子过得郁闷,也恨自身性子太弱一事不济,活着终日了无生趣的,不如便让我就此一睡不醒吧,若我莫冰能变成另外个人活着,做事果敢有担当,不为这家事烦恼,再不会去作这软软水水的模样该有多好呵,唉,一切不过是奢想,若真能如此那个人还是我莫冰吗?不过话说回来,若能如此,即便日后的莫冰不再是我了那便由它不是去吧,这又有什么呢?唉,睡吧,睡吧,不再让我醒来再有烦恼就好了。” 我已经试过与小颜姑娘进行思想沟通,但是结果发现我与她只能发生单向的输入连接方式,我获悉了她的记忆和思想,感受着她的心情,但是我却没办法劝她,由着她在我的识海里一味的展现她的人生直到落幕没了声息,徒留一片酸涩在我心头让我百转千回,这滋味,唉,这滋味……嗯?等等,这滋味?我不是已经没有了肉/体了么,怎么还能有这么真切的情感体验?我噌的增开了眼睛,蓦然间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能睁开眼睛?能睁开眼睛!这是必须要有肉/体存在才能完成的动作,先前,我还想着要闭紧眼睛的来着,莫非我有了肉/体? 我低头看,真的,在一片灰蒙蒙的暗光中,我看到一个类似身体的东西,动一动,一如我先前有身体还活着的感觉。我定了定神又好像自然而然的知道这是我——莫冰的身体,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身体。我稍一静心去想就知道我现在躺着的这个地方叫作床,现在是夜晚,还有床边窗外正照入室内一地的月光让我模糊的看见了自己的身躯。 透过轻纱做的蚊帐,看着室内的摆设物件都似曾相识,细一想,我都能想得到他们的模样和出处,我被这个怪异的状况惊到了。 独身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黑白世界里,我只觉得连这一刻或许都是虚假的,但是此刻我的胸口又在急促的起伏,我能感觉得到这个身体与我以往身体之间存在的差异不是一般的小,我有真实的触感,不同于我作为鬼魂只剩思想而没有皮肤触感的那种境况。 我试着深呼吸,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好理一理思路,判定眼前的处境然后决定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犹豫了一会,下床穿鞋慢慢走到窗前坐在圆凳上。 坐定,细想之前经历,隔世之感让我在世界的真实和记忆的恍惚之间来回游走,窗外的夜空圆月皎白,照得我的心一阵阵的虚和酸。 一团红暗的亮光从外间跟着一个轻轻的脚步慢慢移到了室内,是一个十四五岁小丫头模样的女孩正举了点着的烛台走进来,“唉呀,大小姐,你怎的这么坐着呀。” 小丫头该叫墨兰,自她进到房内见到我这么坐着不禁有些着急。 “虽说这会儿是盛夏,但是咱们碧芳园里草木多,夜里还是有些水汽的,大小姐,你衣裳单薄在窗口这么坐着可是会着凉的呀,还是上/床歇下吧。” 小丫头放下烛台,想要来扶我,我没动弹,她就到一旁的衣架上拿了一件衣裳便过来给我披上,然后守在一旁等着我起身。 思绪被打断,我也不好看着一个小丫头就这么大半夜的干站着陪我。我回过头吩咐她去睡觉,小丫头摇着头不肯,我只好随她去,暗想再坐上一会便去睡了吧,虽说这个世界和自己以前学的史书和古文作品以及看的古装影视剧一般有着差不多的封建传统习惯,但是就算让头赖驴来把我脑袋踢成脑震荡了,我也绝对不会认为以前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大安王朝,即便我现在置身于大安朝这样的封建社会里,我也做不出无故以势欺人刻薄奴婢的事来,尤其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对我还不错的小丫头。 “大小姐,夜深了,您还是上床去睡了吧,熬夜可是要伤身的,您的伤风之证可是好不容易才好的。”小姑娘伸着脑袋试探着来劝我。 我只好笑笑站起来由着小姑娘过来将我扶上床去,虽说这个身体的年龄比墨兰小丫头的年纪小了一两岁,但我并不认为莫冰真就虚弱到了非得让人来扶才会走路的地步,这就是地主统治阶级的惺惺作态呀,在这封建社会摆个谱还这么矫情,真TM累人。 第二天清早我起身,墨兰和另一个叫翠竹的小丫头过来伺候我洗簌,洗簌完毕我再去到另一侧房进食早餐。 按往时惯例,小颜姑娘餐后是有人来给自己上早课的,单日是先前祖母孟氏身边的曹嬷嬷来教,讲授的是高门后宅主妇应知的各种的生活知识,如行止礼貌、人情往来的规矩、管家的技能和女红等等;双日则是一位姓苏的女先生来教,教授的是文史知识和琴棋书画,只是近段时间莫冰小姑娘身体不太好这些课业也就停下了。 今天是单日,曹嬷嬷过来了,本是探望,看我精神还可以,在征求我的意见之后便开始给我复课,我看她像是一个急于要教授学生知识本领好叫学生早日成才的旧式先生摸样,我不想辜负了她的好心,于是安安静静的听她给我讲课。 今天的课程是大宅门应急事件的处理,曹嬷嬷的教授方式很直观,就是以现在的莫府为模本从组织结构、人际关系和各种类似事情的处理方式方法来进行授课,举的例子大都是一年前已经过世的莫府老夫人孟氏的真实事迹。 我能从小莫姑娘留给我的记忆里想起孟老夫人的音容笑貌,是一个安静慈祥的老太太摸样,也不怎么爱说话,只是会用一双眼睛就那样静静的看你,各种语言和感情就在那双眼睛里像溪水一样缓缓地流出。 在小莫姑娘的记忆中,孟老夫人那双眼睛里有过对她亲生儿子也就是小莫姑娘亲身父亲的失落与绝望,有过对儿媳赵氏也就是小莫姑娘亲身母亲的厌愤与冷漠,有过对小莫姑娘的怜爱和忧虑,也有过对莫家嫡孙莫云也就是小莫姑娘亲弟弟的期待与沉默。 小莫姑娘一直记得祖母孟老夫人,这府中唯一一个给过她亲情的光和暖的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却在去年离世了,没了亲情温暖的小莫姑娘就像一朵没有了太阳照耀的小花,于是日渐的憔悴和枯萎。 “大小姐,大小姐?”曹嬷嬷不知怎么的停止了授课,看向我轻呼起来。 “怎么了,曹嬷嬷?”我问她道。 “奴婢看大小姐仿佛走了神,大小姐是累了吗,可要停下歇歇?”曹嬷嬷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淡淡一笑轻悠悠的安抚她:“并没有累着,嬷嬷你方才说的我一直在仔细的听,我听着听着心里就觉得便有了些念想。嬷嬷你能来教我这些,全是因为祖母生前疼爱冰心的缘故,也是嬷嬷你为人有大义,老主不在了却还顾着她的吩咐继续用心照顾与我,你们这份心我怎又能罔顾?祖母临终前将她的嫁妆于众人前传授与我,好叫我日后能有安身立命的资本。而今我年方十四,若是不能及早向嬷嬷你学了这持家治理之术,不说我今后难保祖母留给我的遗产,便是自己的命运也要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了。近日来,我反省过往,惊觉自己先前一味的消沉实在是辜负了祖母的期盼,也让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们跟着担忧了。我现在主意已定,今后我要学着自立,曹嬷嬷,日后还要你们多多费心扶助与我才是。” 我说完话,曹嬷嬷看着我凝思良久,渐渐眼中泪水流转,嘴唇微微颤动,半天了才掏出一张帕子,侧身拭过眼泪之后这才幽幽吐了口气对我说“大小姐,你总算是想开了……” 我心里感叹着这封建社会忠心的老奴,起身走过去拍拍她的后肩道:“曹嬷嬷,今早的课便教到这里吧,你且下去歇歇,还有,你先不忙让苏先生来复课,我身子虽然好了,可还想再偷个懒,过两天我要上母亲那里走走,有些话我得跟她好好的说上一说,不然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大小姐,你~”曹嬷嬷听到我要去小颜姑娘母亲那里立即停住了眼泪,有些着急的想要说些什么。 我用还放在她后肩的手再拍拍止住了她,说道:“我会拿捏好分寸的,你不用担心我,若有什么需要我会让墨兰转告你,你回去吧。”不再去看她的反应,我端起仪态抬起脚步就走。 身后,感觉仿佛听到曹嬷嬷小声的叫住了墨兰,两人说话声音低低的,我也不去管她们之间问了什么又说什么了,来去也不过是曹嬷嬷要问墨兰我的性格和言行举止突然发生变化的事情。 且由她们奇怪去吧,要让别人完完全全的的习惯现在的莫冰总得要经过一个适应的过程,我顾燕来既然已经全盘接收了莫冰的身体和记忆,那我今后就是莫冰,这莫府里的大小姐,这是凭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我也知道,在这期间我也得做些工作才行,小莫姑娘留给我的一些记忆片段很是值得用心去推敲推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