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试炼是我们圣米塔帝国学院的传统习俗,众所周知……” 烈日晒着底下的一批新生,而台上的院长还在滔滔不绝。 体魄强壮的武士还好,但对于娇弱的魔法师来说,在这样的酷热下还要求站得笔直,不可谓不是酷刑。 继承了精灵体质的嘉司琳娜神情泰然地站在人群中,与周身大汗淋漓的魔法师们,像是身处两个世界,显得鹤立鸡群。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吧。”巴奈特在台上看着底下一个个打蔫了的孩子们,趁着转身的那一刹,唇角微微勾起,勾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多明尼卡恰好瞥见了这一幕,嘴角一抽,顿时冒出扶额的冲动,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 “那么我宣布…”在紧要关头,巴奈特故意顿了顿,看着底下亮闪闪的眼神,这才心满意足,温温吞吞地道,“新生试炼,正式开始!” “喔!”人群立刻开始兵荒马乱起来,在这群初出茅庐的少年眼里,猎杀魔兽就是荣誉的象征。 只是他们也下意识地忽略了荣誉背后的荆棘和尸骨。 圣凯勒之森,从来不是郊游的好去处。 这一点他们现在还不明白,但不久后,血淋漓的现实会告诉他们一切。 多明尼卡来到班级前,心中默默想着。 想要成为强者,是绝不可能一直生长在学院这种温室里的,这条路上,被汗水、血泪覆盖,但仍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踏上这一条路。 这场试炼,会用铁血、尸骸告诉这群天真的孩子们——强者之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走。 但愿,这一次,能有一半的孩子活下来吧。 看着身前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少年们,多明尼卡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无论做导师多少年,也难以对孩子们的死亡释然。 倏尔,她瞥到人群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那是嘉司琳娜。 她怎么一个人? 多明尼卡原本对这个天资纵横的学生很放心,也许是半精灵身份所带来的经历,使得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她一直对这个得意门生也很放心。 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走近到嘉司琳娜身边,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道:“嘉司琳娜,你一个人吗?” “是的,老师。”嘉司琳娜没有半点被质问的窘迫和不安,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看向多明尼卡。 “真是胡闹,你知道这次试炼有多危险吗?”多明尼卡压下嘴角,想要试图让这个倔强的学生回心转意,她实在不希望这个前途光明的学生,因为一次不理智的决定而断送未来。 “我知道,谢谢您的好意。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那也不行!”多明尼卡只觉得自己伪装起来的温和快被这个一意孤行的学生戳破了,她语重心长地揽住眼前这个孩子,“嘉司琳娜,你相信 老师,这一次的试炼真的非常危险。你知道往年有多少学生葬身其中吗?足有一半!” 嘉司琳娜看着这位忧心忡忡的老师,感动之余也有些许无奈。 “老师,我知道这很危险。”她抬头注视着多明尼卡,眼神真挚。 “但我很清醒,我比谁都想成为强者。只是老师你也知道,想要成为强者的人何其多,而这一条路的终点注定不会有太多人。” “我不过是起点比旁人高出一点,又怎么敢懈怠?” “真正的强者,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若我就此在其中沉沦,这也就说明了我还不够成为强者。” “若是要避免了最终的死亡,就结束了一切的开始,实在非我所愿。” “老师,我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多明尼卡怔怔地看着这个学生,头一次感到哑口无言。 她知道嘉司琳娜思想上可能会成熟些,但却未预想到,她看得,甚至比自己更为透彻。 也许正如她所说的,她很清醒,也很理智,死亡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结局,不带着任何色彩的结局。 她早就明白了,每一条走过的路,叫不归。 “你…”多明尼卡抚着她的头顶,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我等着你回来。” “谢谢你,老师。” 嘉司琳娜深深地看了一眼多明尼卡,而后转身离开。 不再回首。 *** 圣凯勒之森。 到达时,暮色四合,远去的夕阳将葱郁的树林投射出影子无限拉长。 嘉司琳娜将手挡在额前,看着若隐若现的圆月,微尘在烧红了的天际映衬下,晕染成炫目的金色。 偶有风过,树叶婆娑,不知名的野花摇曳在风中,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将风声泼洒成斑斓。 一株古树悠然伫立在绿色盛开的草坪上,岁月任性地将树皮雕刻成喜欢的模样,它就在那儿,茕茕孑立,一副被光阴疏离多年的清淡模样。 嘉司琳娜将猎得的兽皮在草地上铺开,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 而后寻来一些枯树枝,燃起一堆篝火,做完这些,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 橘色的火焰在黑夜中跳动,应和着不远处不知名的兽声。 她拿出一块肉,架在火焰上,慢慢熏烤。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时,撒上一些盐巴,香味飘散至空气中,吸引来不少魔兽。 不过看她的样子竟是毫不在意。 嘉司琳娜紧了紧斗篷,面容隐在阴影中,随意将内脏抛出去,然后慢条斯理地啃起兽肉来。 还真是特立独行。 唐纳修看着火堆处的嘉司琳娜,唇角不由得勾起,从她的衣服来看,应该也是今年圣米塔学院的新生吧。 不过看她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那些手忙脚乱的愣头青。 这场外出的狩猎硬是被她弄得跟贵族小姐郊游踏青似的。 这可真有趣。 他倚在树干上,灌下一口烈酒,酒水顺着喉结流入衣襟内,宽松的衣衫下隐藏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肉,他微微眯眼,望着底下悠然自得的某人,也不由得勾起唇。 “阁下看够了,就出来吧。”嘉司琳娜优雅地擦了擦嘴,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这是被发现了? 唐纳修敢保证,他可没故意弄出什么动静来。 但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在耍诈。 发现了就发现了吧。 他飒然一笑,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走近火堆,烘烤着被酒水沾湿的衣衫,一点都没有偷窥被发现的尴尬。 “直觉。” “嗤,你可别跟我说是女人的直觉。”仰头灌下一口烈酒,他舒服地眯起眼来。 嘉司琳娜偏过头,看着他的脸,一本正经道,“精灵的直觉。” “还有,我还不算女人。”说着,移开脑袋,拿出另一块肉,认真地烤起来。 “哦,这样啊。”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也不知在回哪一句。 “你是佣兵?”嘉司琳娜看着他身上装束,问道。 “是啊。”唐纳修倒不意外她能看出来,“佣兵不好吗?” 准确说,还是个有故事的佣兵。 他将领子微微敞开,仰头又喝了一口,滚动的喉结上沾满了酒气,卷起的衣袖露出的半截手臂呈现惊艳的流水线。 坐在他身边的嘉司琳娜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呼之欲出的雄性荷尔蒙。 “我可没说不好。”她将兽肉翻了一面,继续道,“他拥有自由。有了它,足以抹去一切的不好。” “况且佣兵是个金钱至上的职业,看似物欲横流,但正是因为纯粹的金钱交易,相比起其它,更有着难以玷污的纯白。” 话毕,她将烤好的兽肉递给唐纳修。 “谢谢。” 唐纳修对于这番话显得有些惊讶,他拿过来咬了一口,接着道:“不错,没想到你竟然能跟我想得一样。我以为....” “你以为我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这一点在树上时你就该反省了。”她眨着眼睛,俏皮道。 过于和谐的氛围让唐纳修下意识忽略了心底的悸动,他只觉的眼前的女孩就如同谜一般,当他以为可以窥得她的全貌时,而她又能不经意地带给他更多的惊喜。 “的确。”他失笑的摇摇头。粗犷却不粗鄙的吃相,更增添了他身上的男人味,这不是学院里的那群毛头小子可以比的。 “那你呢?” “我?”嘉司琳娜擦了擦手,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是学院里的学生,准确的说,还是个新生。” “不,我是问你的身份。” 很奇怪,两人相识不过一会,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正如你所见。”她的脸上完全没有因身份的自卑和不安,这让唐纳修不由得对她升起一丝认同感。 辱人者,人恒辱之。 反过来也是一样,若是连自己都无法对自身产生认同感,又怎么能奢望别人能以礼待之? 唐纳修理智地止住了接下来的话题,交浅言深乃是大忌,哪怕他对眼前的女孩抱有再多的好感。 “那么,”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屑,“有缘再见。” 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嘉司琳娜从短暂的对话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也站起身,微笑地告别。 篝火旁女孩的轮廓被涂抹上了暖色调,让原本精致到疏离的五官一下子柔和起来,盛气凌人的丹凤眼也随着笑容弯起可爱的弧度。 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唐纳修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到了最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知走了多久,等到身后的那处火光湮灭在无尽的黑暗中,他才倚到一株树上,用烈酒麻醉患得患失的内心。 他刚刚,竟然想吻她! 这还真是荒唐,他们才认识多久! 只是他按住胸口,感受着疯狂加速的心跳,内心的悸动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 他,心动了。 没想到,那么多年,竟然栽在一个相识不过半天的陌生人上。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低沉的声音在如墨夜色中回荡,仿佛醇香的酒酿,听之心醉。 不过,心动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等会.....她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