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 鱼龙混杂的海外岛屿。亦是散修聚集的天堂。 一名玄袍男子执剑进入酒楼内,引来诸多打量。 这名男子不可谓不古怪。 观其气息,不过是凡人一流罢了,可其身上又有着隐晦的波动,低调地宣示着此人是个难啃的骨头。 他的五官犹如刀刻斧凿般硬朗,只是神色阴郁,看起来极不好相处。 更加诡异的是,他的瞳孔中微微带着些赤芒,一看便是魔道中人。 说起魔道,在这三教五流混迹的方丈,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名男子,连修为都不曾拥有,又是如何入魔的? 这般想着,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一道道隐晦的神识便扫过风无涯的身上。 倏尔,“啪”的一声,他重重放下酒盅,一时间整个酒楼陷入了缄默中,连店家小二,都极为有眼色的闭口不谈。 风无涯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派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几乎快忘了以前自己的模样了。 他也曾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狂生,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跌跌撞撞地前行。 那时的他温文有礼,待人谦逊。 可是那都成为过去了。 他将过去的一切都埋在记忆的沙底,而后狠狠践踏。 “客官,您要些什么?”小二鼓起勇气,靠近风无涯。 “上酒吧。”风无涯把玩着酒盅,尽量平静地开口道。 凤潇的灵体存储于碎霄剑中,她像是感受到了风无涯的内心世界的惊涛骇浪,剑身微微扬起, 触碰到风无涯的指腹上。 风无涯借势抱起碎霄,认真地擦拭着剑身,仿佛对待着稀世珍宝。 啧,看起来还是个剑痴。 一旁偷偷看着的酒客撇撇嘴,倒冲淡了内心升起的忌惮。 不多时,酒楼又恢复成热闹的模样,就像先前从没有沉寂过一般。 “哎,你有听到东部小秘境的事吗?” “听过一点,你去了吗?” 周围的酒客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且谈论的话题多是围绕这东部小秘境开放一事。 此事风无涯在门派内时也略有所耳闻,只是其开放时间恰巧与门内大比冲突,故而只能搁置下前往的念头。 “嗐,今年的小秘境不知道怎么回事,开放时间比往年要晚得多,大门派内传出来的消息是,还要再等几天。” 像他们这种散修,实力低微,那些机密的消息多是从大派内传出来的。大多数的秘境都是被各门派间瓜分干净了,能让散修染指一二的,也就剩下了东部的小秘境。 只因小秘境之间错综复杂,且暗含空间乱流,饶是那些大门派想要全部封锁小秘境也得伤筋动骨,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故而也就放弃了。 在他们眼里,秘境千千万万,没了这个,自然还有下个。 而对于散修而言,秘境那是有一个算一个,能不被大派据为己有的秘境现在已然不多了,所以在散修这个群体中,对此类消息往往非常在意。 果然,酒楼中嘈杂的声音也慢慢静了下来,只听他们二人讲话。 这等机密的消息,那二人似乎毫不在意地讲了出来。 “要我说,今年的秘境指不定有什么天材地宝出世。”一干瘦男子浅酌了一口酒,沉吟道。 听者点点头,“此话倒也在理,三十二年前,洞真老祖的洞府出世时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酒过三巡,那人脸颊上已染上酡红,不知是真醉还是借着酒力,大声嚷嚷道,“三十二前是这样,今年就算有宝物出世,还他娘的能轮到咱们身上?” 这一句话封缄住了对话者的唇,他对此闭口不言,眼神中却带上些无可奈何。 事实就是这样,若真有宝物出世,他们这些散修连汤都喝不到,更何谈分到些肉沫子? “你不敢说?老子来说!什么狗屁大派,都他娘的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的自己抢着,送死的事赶着我们这些散修上!凭什么?他们的弟子是人,我们散修就是去送死的!” 这些怨气来源已久,就是风无涯也不能全然否认他所说的事实。 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此人能在酒楼中破口大骂,可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可真正的事实下,大鱼更有可能将虾米也瓜分得一干二净。 散修就如同无根的浮萍,四海为家,他们又拿什么和那些有着千百年底蕴的大派拼? 两败俱伤,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最有可能的,不过是散修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个道理谁都懂,只是岁月会磨去冲动的锐气,经历过现实的挫折后,他们只能听着酒客破口大骂了。 风无涯不动声色,全然似一个局外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全局。 在他心底,所谓的名门大派从此以后再不会有血和肉了,它代表的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凤潇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喝下烈酒,明知他不会醉,可还是忍不住道,“少喝点吧。” 脑海中的声音传来,风无涯顿了顿,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 他在心底默默说着,脑中却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 *** “唐纳修!”画面中的女人与凤潇一点儿也不相像,却没由来得让风无涯想要亲近。 那个成为唐纳修的男人此刻背对着女人,偷偷地抿了一口酒,听到声音后,忙不迭地将酒收到空间戒指里去。 “嘉司琳娜。”腻死人的语调,让嘉司琳娜的脸颊微微泛红,可她还是故作生气地凑近。 “你是不是又再偷喝了?”她危险地眯起眼,男人下意识地摇头,她仍是不相信,狐疑地看着他,“让我闻闻,来,啊~” 男人乖乖地张开嘴,任由她闻,只是在她凑近时,猛地抱住她,含住她甜美的唇瓣,长驱直入。 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可是怀中的女孩已是无暇顾及。 温柔缱绻的一吻后,她面色绯红,趴在男人肩上,浑身瘫软。 唐纳修轻轻抱着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狡黠地笑了。 *** 嘉司琳娜。 风无涯偷偷地咀嚼着这个拗口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凤潇。 他迟疑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他会等,等到凤潇愿意告诉他的时候。 他的下半辈子,会全部献给凤潇。 一想到这儿,他好心情地勾起唇角,却让寄居在碎霄中的凤潇一头雾水。 风无涯放下酒盅,背上碎霄,放下几颗灵石,起身离开酒楼。 一旁骂得酣畅淋漓的酒客不由得看了他眼。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从他进酒楼开始,就没看透过他。 管他呢,他现在只想骂个痛快,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他这般想着,又自顾自地痛饮起来。 上午的艳阳天,不过顷刻就转为了瓢泼大雨。 路上行人寥寥,不复酒楼内喧哗热闹的模样。 风无涯将背后的碎霄取出,放在自己怀中,确保不会淋到雨水,才走了出去。 这种行径让一旁的人,看着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碎霄触手生凉,只是在他怀中许久,也开始泛着暖意。 风无涯敛去心底小小的得意,这样就能借机和凤潇亲近了。他才不会告诉凤潇——他其实可以施避水诀。 他不动声色,以期得来凤潇的感动和关心。 “无涯…” “嗯?” “你不必这样。”果然。眼见着目的快达成,风无涯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 “你其实可以施避水诀的…” “……” 被戳穿后的风无涯恨恨地施了个避水诀,只是脸色一直不见得多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可能说得就是他了。 凤潇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失笑,心中酸甜翻涌,不知该作何感想。 因为真的爱一个人,所以情绪才会牢牢地被那个人牵动吧。 她很庆幸,能成为这样的存在。 “不过,无涯,我很喜欢。” 只这一句,风无涯脸色多云转晴。 面对凤潇,他天真近乎得像个孩子,他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天真与幼稚全数赋予凤潇。 他像是悬崖勒马的盲人,死死地拉着最后的缰绳,拉着凤潇,淌过这一处的低洼岁月。 无涯,你的爱与天真,总归,我是不会负你的。 这一次,我愿意背负起你的凄风苦雨。 这一点,风无涯从来都是相信的,可是他舍不得。 他所爱者,应当放在心尖上宠着,什么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他都不在乎。 在他看来,生是凤潇的,荣也是她的,余下的苦果,就让他一个扛起就好。 就算被千万世人背叛,他也不愿意不相信凤潇。 此去经年,千山万水,永不相离;生老病死,永不相弃。 他要用十丈红尘饰她以锦绣,千朵芙蓉衣她以华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