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春季,帝凰城便落下延绵不绝的雨。 屋内灯火璀璨,华贵的金丝红烛摇曳出醉人的气息,丝毫不理会沉重敲打在窗棂上的雨滴。 华服锦衣的男子托起臂弯中妖娆少女的脸颊,想喂她喝下一口酒。 少女的朱唇碰上杯沿,留下一抹暧昧的粉红,她用舌尖抵开酒杯,抬起头娇媚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大人想灌醉小女子吗?”玉葱般的手指随后抚上男子的手,将酒杯送回到他嘴边。“好,我陪你一起喝。” 男子笑意盈盈地眯起眼睛,任由少女将溢香的佳酿送至他口中,一饮而尽。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感到一阵细碎的咬噬漫过喉咙,顷刻遍及全身,在下一个瞬间攥紧了心脏,他还来不及说一句便双目瞪圆地倒在了地上。 男子的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双骨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依旧坐在软榻上面色妩媚的少女。她缓缓站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舞蹈般的优雅,而过于单薄的身形,让身上白色的舒袖长裙显得厚重而累赘,她却全然不介意似的,从桌上拂过那只将留有唇印的瓷杯,不经意地收入袖中。 男子的眼已经开始迷离,在他步入死亡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少女打开檀木窗一跃而下的背影。 残音侧身躲到廊后,避开疾步行走的侍女,而后快步从长廊外穿过,在一间废旧的房间换掉了衣服回到王府。 离王府 夜残殇正旁若无人地坐在侧殿的楠木椅上,把玩着一块浅蓝色的碧玺石,偶尔抬眼看看侍女们紧张又有序的准备点心,似乎在等待什么。 残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层层帷幔后,低声唤了句,“夜。” 夜残殇的眼角划过一丝绚丽的桃红,他微微蹙了蹙眉。 夜残殇知道是残音,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唤他夜。 夜残殇想着,扬起了右手,将手中的碧玺石赏给她,可残音却摇摇头。她总是这样,什么赏赐都不要。 夜残殇也没有再说什么,手背向外挥了挥,残音低头一礼,退出了侧殿。 残音早已熟知他的每一个动作,她孤身回到别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逶迤的桃纹长裙,她穿着它进入王府,而他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旋身步入里屋换下裙子,把它挂回原来的位置。 真是好看呢。残音侧着头望了一会。可是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就算那个人看到,也只会说一句,“注意你的身份”。她的身份是杀手,不存在什么好看不好看,只有能不能杀人。 残音垂下手,火折子碰上了金丝滚边的裙摆,绚烂的桃花隐入灼灼火苗中,他最爱红色,他曾经说过“红色是最好看的颜色。”所以在回来之前,她才会换上红色。 她看着桃红色的裙子迅速燃烧,然后化为灰烬,眼角流了两行清泪。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四月,残音在邬城完成任务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帝凰城。 离王府,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件事,王爷带回一个女人,一个特殊的女人。听说她身体不好,每日都要喝药。夜残殇让她住在了他的离殇阁,不许任何人打扰。 残音一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她来到离殇阁,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闯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屋内,夜残殇环抱着一个女子,手把手握着女子的手,在纸上写着字,暗红色的华服随着流动荡漾着美丽的波纹。 就在这时,原本仓汇暮色的天空刹那间浓光顿现,咔嚓,响了一声巨雷。女子好像有些害怕,有些坐立难安。 夜残殇抬头对她淡笑道:“染雪这是你的名字,夜残殇,这是我的名字。” 染雪看着纸上的两个名字,浅浅笑着,如二月桃花,美若天仙。 突然,又一声惊雷响彻天际,惊的染雪往夜残殇的怀里靠了靠,夜残殇把染雪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呵护备至。 锦缎摩擦的沙沙声就像晴好时院内梧桐叶在随风起舞。一身红衣的残音站在门口,鬓发有些凌乱,脸上的神情犹如四月凉雨。 夜残殇还在染雪身旁,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冷冽的春雨编织成一副诡异的水墨画,笼罩在残音的身后,室内,如死一般寂静。 将染雪扶着坐好,夜残殇转头看向门口的残音,仿佛才发现她,“怎么这样快就回来,这一趟可顺利?”连开口所言都是她此前预想,一字不差。 她看着他,半晌,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角,过渡犹如枯树渐生红花。脸上骤现的风情,如久经欢场的青楼女子,那风情万般的一笑隐在浓如蝶翼的睫毛下未到眼底,“事情很顺利,便早些回来。” 室内静谧,夜残殇抬头扫她一眼,重执起案上笔墨,“那便下去歇着吧。”眼风瞟见地上黑色的布裹,“那是什么?” 残音转身欲退,闻言拾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包裹,顿了顿:“没什么,不打紧的东西罢了。” 夜残殇抬头再看了她一眼,眼光冷冽却不再言语。 残音回头,正对上他转瞬的冷漠。她眼中似有某种光芒滑落,鬓间碎发滑落在湿濡的额角,她朝后退了几步,抽身疾走,紧接着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之中。 染雪欲挽留一下残音,却暮然想起,她自从出现从未看过她一眼,就连余光都放在夜残殇身上,她转过头看着一派闲适的他,他此刻眉眼淡淡,似乎对残音的离开并未在意。 “你怎么不去追啊!”染雪冷冷的开口,语气似乎有些薄怒。 夜残殇挑眉反问道:“哦,我为什么要去追?” 染雪按住他在写字的手,黑色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她喜欢你,你没发现么?她是为了你才如此劳累的,你不会不知道。” 染雪不知道为什么要帮着残音,她只觉得自己对她很愧疚,她也不明白这愧疚来自什么? 夜残殇,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立在窗前,修长的身影落在窗角,脸上的神色也半分未动,一双寒冰凝结的眸子直接冷到染雪的心里。“知道又如何,身为杀手,本来就不能动情,我不会毁了她,但是我不会喜欢一个杀手。” 残音回到自己的别院,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红色的朱砂茶具。邬城的朱砂壶天下闻名,这一套茶具还是她亲自打造。 她今日虽没有注视那名女子,却也看到妈女子的衣服是红色的王妃服饰。 红色,是你最爱的颜色,原来你是因为别人才喜欢,更何况还是属于王妃的服饰,残音在不明白那么这几年就白活了。 她起身把朱砂壶收在包裹里,走到门口,又退回屋内,把他们放在衣柜里。 残音走后,夜残殇把染雪扶到了床上,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药,一口一口的喂给她,“苦么,等一下吃点蜜饯就好了。”看着染雪因为喝药而皱着眉头,他温柔的安慰着。 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冷血残酷的夜残殇何时这么温柔过。 染雪喝完药就睡下了, 染雪是他半个月前从刑场带回来的囚犯,当时他只是从哪里经过,只看了一眼就对她有种特别的感觉,那种感觉和残音他们不一样,对于残音他只是当做杀手,而她似乎是一种悸动,一种从来都没有的熟悉。 夜残殇伸手摸向染雪的脸庞,她长得还可以,但远远没有残音好看。但是他却为了她破了例。他利用职权救下了她,而她也因为在监狱受了刑法而导致五脏六腑皆有了伤害,已经调理了半个月才慢慢好转。 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夜残殇并没有出过离殇阁,一直细心照顾着染雪。 这天夜残殇又喂了染雪喝完药,染雪刚睡着,就听到一阵琴音,琴音不是很大,可是还是让屋内的两人听见,染雪因为琴音而不安的扭动起来,额角也有了细汗,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夜残殇起身,来到屋内摆放的琴前,“残音,你太不听话了,看来我该教训一下你了。”他拨动着琴弦,与屋外的琴音相抵。 片刻之后,屋外没有了声音,夜残殇也停止弹奏。 残音身前的琴也被震断,再也不能发出一个琴音,而她也被琴声所伤,吐了血。 “残音,我平时太宠你了,以至于让你如此无法无天,杀我要救的人。”夜残殇不知何时来到残音身旁,冷笑着说道。 残音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抬头倔强的望着他:“我就是不喜欢她,你从来不阻止我杀人,我……”右臂的疼痛让她无法再说话,她低头一看,一根长针刺着她的手臂,痛的让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针会让你这一个月以来弹不了任何声音,这是我对你的教训。”夜残殇对她的疼痛置若罔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是我要的人,如果你再对她动手,废的就是你的人,听懂了没有?” 残音咬牙不愿意回应。 夜残殇加大了力道:“你还想让我把你整个手都废掉了。” 残音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用自己的左手护着右手,不行我的手不能废,否则只能被踢出残魂殿,这对他来说再也没有用处了。她妥协的答到:“我记住了。” 夜残殇松手放开了她,轻哼一声,“最好如此!”转身走回了他的宫殿。 残音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起身,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