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朱提有个习惯,也算是一个不称职赌徒的毛病:不管输赢如何,下赌桌之前必须留有一 枚一万元的筹码。在赌这里,输赢都要有个退路。朱提老妈就是靠这个习惯才没让朱提小时候饿死,虽然后来朱提老妈赌到最后还是失去了最后一枚筹码。 朱提从账房那里拿了五万的筹码,转身,一万塞进了裤袋里,能玩的也就是四万筹码,翻云覆雨,四万或许能变成四十万,甚至四百万都有可能。 莲姐在玩百-家-乐。围在那儿的人很多,最响亮的声音就是“吹!”和“顶!”,好像他们这么做就能把牌面的坏运气给吹走。 朱提用手掂着筹码,从左手掂到右手。他环顾四周。偌大的皇城赌场,金碧辉煌,每一张赌桌上面都会有个琉璃顶灯,在这里没有窗户、时钟,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时间之说,只有赌客和荷官,还有赌桌上的筹码。 他站在莲姐身后,伸长脖子,也只看到莲姐皙白的脖子,视线落在莲姐面前的纸牌上,接着,他看见莲姐拿了一枚筹码放在“闲”的位置上,周围人“嘘”的一声。朱提挤过一个人,站在莲姐背后,歪着脑袋看向莲姐侧面的那个赌客。 很多人都是赢缩输冲,这样绝对是死路一条,短时间里可以看做是赢利,但是输赢永远是百分之五十的几率,长久之后会越输越多,赢得越来越少。① 面前那个男赌客,眼睛发红,布满血丝,像是被人狠狠地压住了眼球然后爆满了血丝,面部的油腻感沉重又膈应人,站在他身后的某位女士正是捂着鼻子下注,押庄。都已经变成了赌客最标准的邋遢模样,居然还有人跟着他下注,难道,上一把他还赢了不成? 一个运气到了头的男人,就会破坏自己的身体素质,最明显的就是面部的油腻,接着就是眼球、头发,最后就是衣服,再接着就是整张脸的表情都变成“老”,输到法令纹、眼纹、以及嘴角纹路都发生变化。面部肌肉就是跟着你的表情来的,你开心的话,你的嘴角纹路只会上扬不会怂。显然,这个男人是输惨了,现在只不过是根据赌徒命中的“十赌九输”苟延残喘而已。 你说,一个男人都已经输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赌?非要把自己输到死不可吗?没办法,赌场这里,是发财最快的地方,同时,也是变成穷光蛋的最快的地方,只有拼一次,也许一夜之间就能成为富翁,也许……也会变成一文钱都没有还到处欠债的负极穷光蛋。 诗人波德莱尔曾说过,人生真正的美丽其实只有一项,那就是赌博。而赌博中,纸牌的奥妙就在于可能性。可能性的百分之五十就能让人发财,坐拥奢华别墅、性感女郎、豪华游艇 ……赌徒却忘记了还有百分之五十是会让人输到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朱提老妈死之前,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连同自己赢来的一千万都烧没了,那一千万带来的可能性也烧没了。 朱提拿起一块筹码放在“庄”上。 他想看看这个男人会输到什么地步,他想看看这个男人还有没有残存的可能性。 莲姐看到熟悉的手,回头看向朱提,一副不懂他的表情。 朱提冲她露出皓白牙齿,微微笑。莲姐也跟着笑了,拿他没办法,扫了眼他手里的筹码,没说话,从自己的筹码里拿了三枚筹码给他。 男人那边有人开始喊:“吹!吹!吹!” 一个穿着大红色短袖衫的女人挤在人群里,趴在赌桌边上,对着男人的纸牌使劲的吹着气,那双眼好像就要吃了那牌一样。 朱提垂着脑袋,看着那个女人,笑。短袖衫大红色的,口红是大红色的,发带也是大红色的......操,不会连文胸内裤都是大红色的吧? 这个男人的开牌不叫开牌,跟绝大部分的赌客一样,享受过程,把开牌变成抠牌。一寸一寸地抠,抠得眼神发狠,心脏不好的,还能带着喘气地抠,一边抠着,身后站着的赌客就喊:“吹!吹!吹!”“顶!顶!顶!” 少了一个点,我他妈就能用嘴炮顶出个点来!多了个点,我他妈也能用嘴炮把你吹下去! 莲姐直接,直接开牌,跟那个男人比,莲姐这边压根就不会去挑战赌徒的心理,直接开牌就行了,反正无论怎么吹怎么顶,牌的点数都不会少也不会多。 那个趴在桌边的女人眼睛瞪的老大老大的。 男人把牌抠出来了,用力摔在绿色的天鹅绒上。 朱提眯起眼睛,咧嘴一笑。 莲姐输了,那个运气早就变成十赌九输的赌徒居然还能赢! 趴在桌边上的女人倏地站起身,把后面伸长脖子的男人下巴顶到差点蹦了。女人笑着,跟着后面的人结结巴巴地道歉,捂着后脑勺,摸着赌桌上属于自己的筹码。 莲姐脸色不太好,扭头,盯着朱提:“你晓得他会赢?” 有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看向朱提。朱提耸了耸肩膀,笑:“我又不是鬼,怎么晓得?搞不好是皇城门口那两只貔貅的屁-眼-儿开了个洞。” 皇城赌场门口放着两只大貔貅,纯金打造,没有屁-眼-儿,只有嘴,这个意思就是要赌客的钱进了赌场就拉不出来了,只进不出。 这话一出,荷官的表情微变,似乎是憋着笑。路过的赌区经理听到这话,不禁一怔,看到这话是出自朱提,也就不以为然了,这话只要是朱提说就很正常,这丫蛋的什么话说不出口?要是能让他输到露屁股蛋儿搞不好他都愿意露。 朱提是什么人啊?混蛋一个啊。 穿大红色衣服的女人一边拿筹码一边飞快地看了眼朱提,捏起最后一块筹码时,她突然一怔,又继续看朱提,眼睛一瞪,看着朱提,半天也没冒出个音节来。 倒是朱提对着那个女人一直盯着,盯到最后,想:这个男人不会是因为这个大红色女人才转运了吧?操,早知道,他也穿大红色内裤算了。 许达妹见朱提在这儿,觉得不好,要倒霉了,上次就是碰上了馊水味儿的臭男人,她偷得那些手表啊手机啊才会被发现,搞到最后连几张人民币的小费都没了! 她装好筹码,转身要换个赌桌玩。 莲姐桌上的筹码还没玩完,所以她还要继续赌,给自己的限度就是把桌子上的筹码用完就不能赌了。 接下来,又下注了,这会儿,没有大红色在,男人输了,输的脸部肌肉都在颤抖。 朱提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结巴,俯下身,单手撑在莲姐面前的桌边上。他低声在莲姐耳边说了什么,惹得莲姐哈哈笑。长期抽烟喝酒吃巧克力,莲姐牙齿的颜色比朱提牙齿颜色要深很多,远处看还算白,近处一看就是泛着黄。 朱提不露痕迹转过视线,指着荷官,小声说:“接下来,你怎么赌,都会赢,那个男人不会停手的,他身后站的那个谁是混叠码仔的,到时候肯定要出手借钱给他赌!” “你好坏啊,”莲姐笑说,“这么坏,人家要输死,做鬼都不放你哦。” 朱提笑笑,心想我穷成这样子,鬼都要嫌弃我。 他站在莲姐身后,看着那个男人一次一次的输,一点怜悯心都没有,倒是那个大红色女人突然从别的赌桌跑到这边来了,对着男人的“庄”下注。 朱提眯起眼睛,捏着手里的筹码,像是决定了什么,手指一弹,筹码准确无误地落在“闲”上。他就是要拼拼运气!到底是大红色运气厉害还是他朱提注定是十赌九输的命! 结巴喊“吹!吹!吹!”倒是不结巴,一脸好几个“吹”都不带气喘的,脸蛋儿都给吹红了。 莲姐爽快开牌,男人还是抠牌,抠出来后,押闲的都发出一阵唏嘘声、抱怨声:“哎呀!早知道押庄啦!” 朱提绷住脸部肌肉,看着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女人,俯身在莲姐耳边问:“莲姐,你穿不穿红?” “什么?” “你穿不穿红内裤啊?” 莲姐眉头一蹙,不肯回答。 不回答,朱提也知道。莲姐这个人,表里如一,外面怎么野,内里也就怎么野,爱好黑色,一次见红的都没有。朱提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黑”的女人,在事业上、在男女感情方面都“黑”,这也是朱提不敢在交易结束之前乱勾搭女人的原因,但很搞笑的是,莲姐这样的人在赌桌上居然就干净的跟幼儿园学生一样,随便赌,随便开牌,不挑战过程,只看结果,每个星期固定几个日子去赌场,超过时间绝对不会再碰,这仅仅是赌客,不是赌徒,莲姐对赌桌上的输赢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商场上的输赢,男女之间的输赢,亦如她和朱提之间的交易。 “庄家9点,闲家8点,庄家赢。” 瞧瞧,只差一点,就差一点!朱提十赌九输的命怕就是定局了!十赌十输那就是死局了,不用朱提挣扎,他都要去跳太平洋了!除非鲨鱼不吃他,否则那就是个死局! 许达妹转身,手里多了个不属于自己的筹码,塞进包包里。 朱提抬眼,就看到了许达妹的小动作,连迷你小包都是红色的。怕是她的胆子都是红色的,居然敢在皇城赌场搞小动作!啧! 他算是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挑这个赌桌了,因为人够多,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就是监控死角。 朱提站直身子,认真打量许达妹。这个女人,长得不算丑,也不算漂亮,眉毛很粗,没修理过;口红是劣质产品,也没做好唇部护理,起了皮,唇纹很深,干燥的劣质口红涂上去简直是车祸现场了;皮肤状态不像是赌徒,像是随便玩玩的,看起来“笨”的很,一点都不精致,也难怪只能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了。 许达妹舔了舔嘴唇。 朱提看到了,摇了摇头,失笑。 突然,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朱提手里居然还有筹码,看了眼许达妹,想也不想了,全部押在莲姐的“闲”上,结果跟他想的一样,输完了,那个男人脸上的肌肉终于因为笑容而得到舒展,法令纹好像也能因此消失了一样,而那个结巴......朱提心想着,下次来赌场,他也要穿红内裤——不,是待会就去买个红内裤!辟邪!辟皇城赌场貔貅的邪! 他搓了搓手指,准备还要去换筹码的时候,莲姐拉住他,说:“我不赌了,下午有客人,我得去一趟。”说着,从包里抽出两张票子,是皇城温泉的优惠券,哦不,莲姐这个身份的人拿到的票子只会是免费券。 莲姐拉着朱提离开赌场,说:“我真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不赌了,好好跟着我。” 朱提低着头,没敢把脸对着她,是不好意思。 莲姐揉了揉他的发顶,说:“去皇城温泉玩玩吧,带上你朋友,那儿吃喝什么的,都挂我账单上,别太过就行了。” 朱提想说谢谢的时候,莲姐踮起脚,吻住朱提,嘴唇贴着嘴唇,要多美就多美。 旋转门不停地转,进进出出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一眼就带过。这种事情在赌场太常见了。有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连忙拿出手机拍照,打电话:“毛哥!我看到朱垃圾吻了莲姐!” 许达妹从朱提身后跑了过去,穿过旋转门,出了皇城赌场,再回头时,看见了接吻的两个人。 吻的好像难舍难分一样。 啧,没想到还会有漂亮女人吻一个满身是馊味的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