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鹿行吟干干净净的眼睛望着他,嘴唇动了动,轻轻说出口的却不是“哥哥”两个字,而是:
“顾放为。”
他唇边汪着很浅的笑意,耳朵尖红红的。阴雨天,看不真切,只有昏暗的伞下闪闪发亮的眼。
顾放为还没见过这么乖这么好欺负的,差点笑起来:“好,不叫就不叫。”
他带他上车,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址。霍家的司机显然跟他很熟,没过多久就七拐八弯地到了。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还是让司机等等你?”顾放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硬币,随心所欲地抛着,叮当作响,“我送你那就只能乘公交了。”
鹿行吟说:“回学校。”
顾放为愣了一下:“回去干什么?”
“学习。”鹿行吟想了想,补充一句,“背英语。”
顾放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小计算器,这才周日上午,你还有一天半的假呢。就背英语?”
不过他也没有多计较:“那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去吧,住我租的房子,这两天宿舍没供暖,冷。”
鹿行吟乖乖跟在他身后。
他带他来的是一家私房菜馆,不算精致华贵,黄木的桌子已经被盘得华润有光,灯光暖黄,墙壁斑驳。
雨天没什么客人,老板是个带花臂纹身的社会哥,显然和顾放为已经很熟了,一脸坏笑地说:“哟,稀客,来来来老地方坐,又带小女朋友过来玩啊?”
顾放为还没搭话,老板才看清他身后的鹿行吟,迅速改口:“哦小男朋友。”
顾放为不动声色把鹿行吟往后带了带,嗤笑一声,桃花眼一瞥:“满嘴跑火车,我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过这?”
“嗨,去年年底那个小美女,长卷发大眼睛,好乖的姑娘,你敢说那不是?怎么现在换了新口味,不带漂亮小姑娘,改带漂亮小弟弟了,也算是跟上时代……”
老板熟练地给顾放为递了一根烟,又问鹿行吟:“小弟弟,要吗?我跟你说,跟了他可要吃苦头,他可不会疼人,只会招蜂引蝶。”
顾放为说:“就你会放屁,少说骚话,这我弟弟,奉旨要当亲弟弟看的。”
“哦,弟弟!”老板肃然起敬,嘿嘿笑着挠头,迅速改口说:“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我开玩笑呢。要我说,顾放为这人疼弟弟妹妹还是很疼的……”
鹿行吟倒是接过了那根烟。
他没见过这种烟。
他印象里,冬桐市的男人们抽的烟都是黄头白尾的,各色各样的烟盒摆在绿玻璃柜里。眼前这支烟很漂亮,薄荷绿的,细长好看。
他第一次知道顾放为抽烟。
往楼梯上走,昏暗的灯光照在头顶,地毯的花纹陈旧却洁净。
顾放为比他走得快,说:“你先过去等一等。”
修长的指尖夹着薄荷绿的烟,顾放为在楼梯尽头靠窗的地方抽了半支,回头看鹿行吟一个人没找到“老地方”,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看自己,于是笑了:“过来。”
开着窗,这边并没有什么烟味,只有被风携裹的雨水和泥土的气息。
顾放为看他手里捏着那支烟,倒是没跟他摆哥哥的架子,只是向他伸出手:“好学生,试试?”
他掌心躺着一个银色打火机。打开时“叮”的一声清音。
他压低声音:“别告发哥哥啊。试一次就够了。”
鹿行吟接过打火机点燃,火光“啪”地一声在眼前腾跃起来,烟雾带着薄荷与香草的气息。
他点燃了烟,学他的样子放进嘴里,轻轻咬着。
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温润白净的样子,咬着烟,并不抽,只是望着窗外,眼底有一些星星。牙齿很白,嘴唇红润。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惹人笑话,很浅地笑了一下,又掐灭了。
薄荷绿的烟头上留着薄薄水光。
“怎么不抽?”
顾放为以为他不喜欢,跟着掐灭了烟,带他往包厢位置上走。
“抽烟不好。”鹿行吟安静地说,“我奶奶跟我说,抽烟的人死后肺是黑的,这样的肺没办法捐给别人。”
“小小年纪不要说死不死的。”顾放为不以为意,坐下拿起菜单,一本正经地点菜,“夫妻肺片来一个。补一补就不会变黑了。想吃什么自己要,托你的福,今天带你出来干什么老爷子都报销。”
鹿行吟想,不讲道理。
夫妻肺片又不是真能补肺。
他点了一些招牌菜,随后把菜单给鹿行吟,鹿行吟只要了一杯热牛奶,其他的没有再添。
这家的招牌菜是菠萝烤鸭和铁板烤茄卷,顾放为都点了,小菜是椒盐土豆、鸭笋汤,甜点饮料除了已经点的,还送了奶啤和小孩爱吃的零食拼盘。
“你以前,带女朋友来过这里吗?”鹿行吟轻轻问。
顾放为苦笑:“弟弟,你饶了我吧,我哪里有女朋友?”
正好老板过来上菜,听见这句话,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他对鹿行吟说:“小弟弟你可别信他,有空就告他家长,他去年带一个女孩子来吃了好几次饭,摆明了就是约会啊!”
“放屁。”
顾放为舀了一碗汤,白瓷勺子碰上青瓷碗底,倒是认真解释了一下,“那时候不懂事,觉得别人都谈恋爱,自己也要谈。刚好有个姑娘追我,是我喜欢的款,她约我吃了几次饭,我就带她来这里,后面还是觉得没意思,没跟她在一起。谈恋爱哪有创业好玩。”
他无比自然地把这碗汤放到鹿行吟面前。
老板鄙夷:“渣死了,就你这么下去,我看谁敢跟你。”
顾放为耸肩:“我哪里渣?”
吃完饭,顾放为带他乘地铁,又教他认了一下从市中心回学校的路。
雨一直下着没停,顾放为犯懒,也想不出带他去哪里玩:“那就回我那里去了?”
鹿行吟说好。
路上,顾放为接了个电话,随后叮嘱道:“一会儿我这边可能有几个朋友要来,你要是不自在我就跟他们出去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