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是国之根本。
晋朝将人分等,大致分为三品士族五等民,第一等为上品士族,主要是指累世入仕的大士族,第二等为中品士族,是指家中有人入仕为官,但不能保证每一代都能仕宦,第三等为下品士族,也就是祖上做过官,但已经三代以上没有再出过官的寒门。
民是不能算进寒门里的,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例外,比如良家子就有做官的资格,但一般情况下,想要脱离自身阶层成为官员需要很大的运气成分,所以良家子通常会选择为吏。
五等民分为良家子,兵家子,平民,流民,奴子,等籍分别为良籍,兵籍,平籍,流籍,奴籍,虽然在姬越眼里都是庶民,但其实五籍有极为严格的划分,不允许有任何冒认的行为,冒认等籍是死罪。五籍之间允许通婚,与奴子通婚不影响自身等籍,所生下的孩子不随奴籍,此外士族与奴子不得通婚、通奸,一旦查实,士族降等,奴子充军,男为军奴,女为营娼。
这条律法是用来限制士族的,周礼规定诸侯一妻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人一妻一妾,庶民一夫一妻,但到晋朝首先没了诸侯,卿大夫也成了官位而不能世袭,天底下为官的全成了士人,位居三公九卿之高,却只能娶一妻纳一妾,这就不太符合大多数士族的利益了,于是有人搞出了私妓、家妓,甚至族妓那一套,晋朝立国之初人丁萧条,连和奴子通婚都是鼓励的,怎么能允许士族多吃多占?才有了这条铁律。
睡平民甚至良家子?也不成,妻妾之外,只能算通奸,士族通奸降等,什么样的孝子贤孙敢犯着带累全族的风险去通奸?官位越大,限制越大,就算是韩阙韩青那样的贵胄,兴致来了想打打野食,也只能拉下脸去女闾睡营娼。
成为营娼的,要么是本人犯了死罪,自愿为娼就能逃过死刑,要么就是家人犯了大罪被连坐,同样可以选择死刑和为娼,所以营娼在晋朝的律法里是和牲畜等同的,不算是个人,不在五等民之列。
也因此,女闾断绝一切因宠上位的途径,哪怕昨天才陪过三公睡觉,来了军汉也是一样开门。
姬越从前没有遇到过庶民三娘这样的案子,认为这条律法合情合理,但近来有了改观,也有了一些想法。
关于税收,晋朝不向士族征税,良家子入税三分,兵家子入税四分,平民入税五分,流民无家无业不入税,一旦成为平民,还有三年的免税期,奴子也不入税,但要向主家征收奴税,三个奴子按一头牛的税算,奴子又不能睡,所以很多人家宁愿雇牛。
所以一直没向佛教征税的原因也很明显,晋朝是把僧人按流民算的。
姬越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从小人那里了解了情况之后,她立刻把这些人当成了流民。
倒也很对,家国不复,颠沛流离,不是流民又是什么?
姬越其实看得出来,这些人里没一个有底气和她谈判。
果然她也没有等待多久,就见为首的男子拨弄了几下手腕上奇异的装饰,随即就有一名男子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见到这名男子的时候,姬越明白自己见到了正主。
几名年轻人低着脑袋,齐声叫道:“总议长!”
蓝星大迁徙之前,大大小小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组成了临时联盟,由各国派出议员保障人民权益,华夏民族的最高执政官同时兼任百国联盟总议长,距今已经十二个世纪了,现任总议长黎蔚,也是目前人类联盟最高执政官。
姬越不知道“宗议掌”是个什么样的官职,但这名男子身上的威势却令她浑身一凛。
确认过眼神,是要谈判的人。
从黎蔚这里,姬越弄清楚了一个时空的概念,大概就是说,这些人原先住的地方和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上下楼的关系,但双方都没有上下楼的楼梯,两者是处于重合了一部分的状态,这就是同源多时空概念,她不必担心这些人会打上楼来,能够穿梭时空的只有更高维度的意识,姬越理解了,就是列祖列宗英灵在上。
所以除了这些灵,她没办法从这些人身上榨出一点油水,这些人也不能隔着上下楼对她不利。
黎蔚要和姬越谈的也正是这一点,他提出,蓝星人类大迁徙,位于原本时空的灵基本上按照自然规律消散于天地之间,能够保留意识到如今的,无不是惊艳时代的人物,如果此行无望,蓝星消亡,那么唯有这些人能保留下蓝星人类最后的文明火种。
姬越所在的时空按照蓝星的概念,属于半奴隶制的中古时代,双方各取所需,甚至蓝星对这个同源时空的帮助会更大。
但此时有求于人,还是一个封建帝王,黎蔚还是很有自觉地点到即止,如果帝王知晓什么是人民利益,华夏也就没有几千年封建王朝分分合合了,他所提出的利益基本上都符合姬越的利益,在经历了三十年近乎傀儡的帝王之后,士族权柄一加再加,现在的姬越正是无比渴求人才的时候。
事实上姬越听明白了,引进外来人才只能得到一时的利益,驱虎吞狼之后,就是养虎为患了,她本能想要拒绝,然而目光所及,金台之上,遍地庶民,这些庶民本应为了颠沛流离而终日恐慌,但这些人却显得十分精神,她只在士族脸上看到过这种精神气。
不知为何,姬越想起了庶民三娘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