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锣鼓咚咚,舞狮队从灯楼处跳了出来,冲入拥挤的人群,我没有抓牢非珏的手,一下子被人群冲散了。
非珏的眼睛不好,会被人群推到哪里去?我的心焦急起来,大声喊着非珏的名字,可是却微不足道地淹没在震天的欢海声中。
半炷香过去了,舞狮队进入表演的高潮,我的心急得快要跳出来,心生一计,便施轻功跳上了蓬莱灯楼,也不管灯楼上一个身形臃肿的富家公子和他的几个姬妾先是发出惊呼声,然后又给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只是居高临下,急切地搜索着非珏。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目光停留在灯楼对面,一个红影进入我的视线,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我周围所有的美景却忽然失了色,所有的喧闹欢呼也悄然消去了声音,只剩下街对面那孤单的红影。
非珏高高地、平静地坐在对面稍小的三国灯楼上,双手抱着双腿,红发有几丝凌乱,被夜风拂向年轻的脸颊。那双明亮酒瞳,凄惶悲绝地、无助地、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是一只迷途而不知所措的小狗,惹人悲怜。
从此,这个画面永远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舞狮队终于过了,长龙般的人群渐渐往前涌去,灯楼前清了一些场地出来。我跳下灯楼,小跑到对街,非珏的视线一直锁着我,看到我仰起头,对他摇摇手,他才释然地笑了,一跃而下,紧紧拥着我,然后伤心地哭了起来,“木丫头,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我到处找你呢。你忘了吗?我有你送给我的法宝啊,”我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链子,和他双手交握着,轻抚上银牌,柔声安慰着,“只要我戴着这根链子,无论我到哪里,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认出对方的。”
非珏抽泣了几声,满意地笑了。然后他收了笑容,看了我一阵,似乎在努力地鼓起勇气,严肃地说道:“木丫头,马上就要开战了,你随我回西域吧。”
“啊?”我奇道,“什么战争?”
正要详细询问,非珏却摇着我的肩膀说:“如果你担心生生不离,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解药的。”
我含泪笑道:“那如果找不到呢?”
“我……”
非珏的话音未落,一阵巨响传来,地面也随着抖动起来。众人开始有些不解,但是巨响不断传来,每响一次,地面跟着剧烈地抖动,人群开始骚动了。
我的心一惊,这不是攻城的炮声吗?这时,一列军队从南门冲了过来,焦急地喊道:“王总兵大人有令,南诏兵打进来了,大伙快躲起来。”
原家祖上是开国功臣,西安乃是太祖皇帝所赐的荫封之地,西安人世代接受着原氏豪强的保护,已有上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摧残了,那极度的不信显现在每一个西安人的脸上,恐惧却传播在每一个西安人的心中。
我的腰间一紧,非珏夹着我又跃回灯楼上,“没想到,南诏来得这么快。”
人群开始尖叫,四处响起凄厉的呼唤声,无情地取代了丝竹管弦。孩子哭着叫喊母亲,丈夫唤着失散的妻子,家仆寻找年幼的主人,人群互相拼命地推挤着,像是猛然间落入渔人网中的鱼儿,慌不择路。顷刻间,人间上元节的庆祝地竟然变成了人群挤压的修罗场。
人群从四面八方聚来,又蜂拥着消失在曾经喧哗的大街上。我和非珏跃了下来,非珏神色沉重,“我在南诏的密探告诉我,左相苏容十日之前以谋逆之罪被处死了,窦家秘密联络不满光义王的豫刚亲王。我来找你之前,果尔仁告诉我,就在辰时窦太皇太后的入殓之刻,窦家发动了宫变,长公主被逼死了。现在的变故一定是窦家让南诏奇袭西安,好借刀杀人,铲除原家的老巢。”
我大惊失色,“那怎么办,我们得回去通知紫栖山庄的人准备开战。”
非珏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太晚了,木……”
炮声一阵接一阵传来,大地震动中,又一堆逃难的百姓涌来。非珏护着我,退到街边。人群中出现了一队黑甲骑兵,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戴着黑面纱。来到近前,他在马上略弯腰行了一个突厥礼,揭下面纱,双目如炬,难掩兴奋地俯视着我们,“少主,侯爷已向于飞燕发十万火急金牌,召其往洛阳会合。现在河朔守备空乏,东突厥定会乘虚而入东庭,正是我等回西突厥的大好时机。”他忽地看到我,面色又沉了下去,“老奴到处寻少主,却原来少主是同木姑娘在一起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