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白云卷涌兮,茫茫苍然,草木萧瑟荒落,雁南飞。
水河站在宜都城城门之外,看着那条清澈的护城河变得腥红发臭,山河破碎、饿殍遍野,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样子。九州之上蔓延的硝烟战火已经吞噬了无数人的性命,白骨露野、血山尸海比比皆是。她凝望着这片满是凄惨哀嚎的土地,闭上双眼痛苦不已。
若她当初,没有将周源末从建业放走,或许这一切便不会发生。她的一念之差,让九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多少人因她的抉择陷入水生火热之中,多少人因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水河每每想到这些,内心便无极煎熬。
她不敢回想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每当闭眼,那些无辜逝去的人的脸便会在她脑海中突然放大。她日日夜夜被这些恐慌、愧疚的情绪折磨着,直到某一天,她亲眼看着周源末当着敌军俘虏的面,将他们的孩童一剑刺死,她便再也忍受不住。
她要做出抉择,一个纵然万劫不复,也必须做出的抉择。她不能再这样继续眼睁睁看着周源末残害无辜,却装作视而不见。
周源末,即便再如何聪慧,也终究抵不过腹背受敌。如今曹勇与少帝联手,集结了五十万大军南下压境,很快便会攻到宜都。周源末身处此地,背向已有大敌逼近,那么这个腹敌便只有她来担当了。
周源末到底有多警惕,她是知晓的。他虽然表面上对她无所不依、体贴照顾,可私底下却处处监视,叫人窒息。
但是为了能让周源末清醒过来,她不会怕。
水河登上城墙,盯着那飞扬的尘沙,等着漆黑的夜降临。冥想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灰暗逐渐控制了整个大地。
趁夜,水河假意与周源末亲热,在他的茶水中添了些迷药,亲眼看着他昏睡过去。摸着黑,她偷偷潜入了周源末的书房中,将宜都的军兵布防图偷了出去。呆在周源末身边的这一年,她早就摸清了他所有的习惯,所以很清楚他会将布防图藏在何处。她顺利拿到布防图后,便连夜与水阁在宜都安插的密探联系,将此图交给了那人。
翌日天不亮,大魏的五十万大军包围了宜都,中朝驻守此地的兵马如梦惊醒,反应过来时,已有魏军攻入城中大杀四方。
周源末醒来时,天已剧变,城池的上方乌泱泱的压着一层黑漆漆的云。
城郭之间、火光冲天。
殿外的长随小厮大声呼喊道:“周郎君!周郎君!不好了!不好了!魏军攻进来了!水河夫人、水河夫人被抓了!”
周源末从梦中惊醒,挣扎着起身,听到这个消息,抓起衣服连忙往外冲。他揪住报信之人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胡说什么?!宜都城外有三十万军兵布防,他们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攻进来!守城的李将军呢?!”
小厮惊恐万分地说道:“李将军...李将军他,战死了。”
周源末失神一瞬,后退两步,喃喃自语道:“战死了...战死了?”
他怔愣片刻,忽然怒吼道:“那水河呢?水河是怎么落入他们手中的?”
小厮看着他癫狂的模样,疯狂的摇头说道:“属下、属下不知道。”
周源末仓皇失措,浑身失去力气,踉跄几下摔倒在地,嘴里一直念叨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攥紧掌心,不肯承认大势已去,稍歇片刻后又重新振作起来,咬紧牙关对小厮嘱咐道:“召集城内亲兵,随我一同出战,今日...若无法保住宜都城,我也不必再争这天下。”
天微亮,宜都城西的断壁残垣之上,水河被人用刀劫持,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目光幽远平静的望着不远处的城楼。在她之后,宁南忧身穿金衣银甲,双手环臂而抱,盯着天际飘来的一丝云烟,淡漠疏离的说道:“你可当真想清楚要这么做?”
水河挺直肩膀,冰冷的刀锋只离她一厘米,她却并没有半点畏惧之意:“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睿王殿下,我也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若不是心系周源末,我不会做出那么多错事。如今,我只想弥补。哪怕最后的代价我不能承受,我也无怨无悔。”
宁南忧略略颔首,轻声应道:“好。”
晨曦徐徐拉开了宜都城的帷幕,残月就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被朝阳抛弃在一旁,蒙上一层灰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