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扑洒在低矮的丘陵上,路边是杂乱的枯草,幽暗的天幕点缀着几颗可怜兮兮的的星辰,风裹着寒意迎面扑来,树枝在风中簌簌作响,在继续往前走便是黑压压高耸茂密的松柏林了,遮天蔽日,不时传来的夜枭啼叫,在这样的夜色里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不寒而栗。
有一对人马此时缓缓由南边行来,骑马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年纪很轻,只见他身材一身黑色暗纹劲衣,银色的护腕,墨色长发被高高束起,镶嵌着白玉的银色发冠下是张冷峻瘦削的脸,剑眉星目,眼中闪着锐利冰冷的光,一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握着缰绳,金质的腰牌在月色下闪着光泽,身侧的绣春刀尤为醒目,紧挨旁边的是一个白胖青年人,着一身绯色常服,面如冠玉,背一柄长剑,此刻他满脸疲倦之色,不停的打着哈欠,仿佛下一刻都能由马上栽下来,一旁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撇了下嘴角。
侧身对身后的侍卫问“到永州城还需要多久?”
身后有个身材魁梧的青衣侍卫连忙带马上前答道:回大人,怎么也得要四个时辰,要下半夜才可能到。
“下半夜城门也无法开启,夜里山路难行,今夜就先在这里安顿一晚,明早天亮再走”。问话的年轻人是锦衣卫指挥使欧阳金锐,此时的他正由墨州办案回都城途中。
侍卫们随后便都下马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不多时在附近较为空旷的一处燃起一堆篝火,“终于可以歇息了!累死了”白胖的青年人从马上滑下来,瘫倒地上,背后的长剑也被随手置于一旁,他指着那片黑压压的松柏林有气无力的说,“这林子里面阴森森的,保不准有多少陷阱埋伏等着咱们呢,大人这次终于发了善心啊!”欧阳金锐笑道“好好的一个沐休,老实呆在程府温香软玉的不好吗?非自讨苦吃跟来!”。白胖的年轻人是副千户程同泽,程同泽自嘲的笑道:我哪敢留在府里,我那个老爹啊,天天逼我看书,练字,那架势是要我的命啊,他一边捶腿一边说“多亏你解救了我,不然啊,我得被折磨死!”“程相也是为你着想,多翻翻古籍,学学古人为人处事之道!定会受益匪浅!”程同泽翻翻白眼“他怎么不去管大哥?大哥活的多逍遥快活,整日游山玩水,花天酒地!”欧阳金锐在篝火旁坐下,拿出大氅,“披上!”说着扔到了程同泽肩上,“入了夜,山里阴冷的厉害!”程同泽依言披上了大氅,有阵阵暖意透出来,他叹道“还是指挥使大人最关心我。”耳边又传来欧阳金锐的声音,“要知道你才是程府嫡长子!程相还指望你以后挑起府中的担子呢。”程同泽一脸自得:“这么说,我还是个可造就之才呢?””欧阳金锐嘴角一抽:“奇怪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傲慢自大的属下?”程同泽接话道:“这不是自大,大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突然有点明白我爹的本意了!”欧阳金锐缓缓的说,“咱们启国的国情你应该也是了解的,重文抑武,程相的如此种种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对仕途没有半点兴趣啊。”程同泽愁眉苦脸的说,“一想到那些晦涩难懂的古书籍,我想抹脖子的心都有啊,饶了我吧!”,欧阳金锐笑道:“刚才还说你明白了程相的本意了,这会又开始避重就轻了。”,程同泽一咧嘴,貌似十分痛苦:“大人,你是最了解我的,舞刀弄剑的我还在行,最多只能写全自己名讳,至于什么才富五车算,出口成章想想也就罢了,属下真是吃不了那个苦啊!”,欧阳金锐扬了下眉,“慢慢你就懂的程相的良苦用心了!”程同泽大力的摇着头:“大人,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看不惯朝堂之上的各种阿谀奉承,也学不来那些文绉绉,假惺惺的做派,我只想,只想当个将军,有朝一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不是照样也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野心挺大的吗!”欧阳金锐哈哈笑道:“要知道将军也不是单单功夫好就可以胜任,那更是需要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才可以,纸上谈兵要不得!不然你拿什么服众?又如何服众?靠蛮力吗?”程同泽脸顿时垮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有点无奈的说:“唉,看来目不识丁在军队里也很难吃的开!”欧阳金锐点点头道:“这么想就对了,那些个古籍,代代传下来,必定有它的精华所在,永州的护国王骆霖,他藏书阁内的古卷可是要比皇宫大内的还要多!有很多孤本都是价值连城,论谋略计策心机决不在当今圣上之下!”程同泽一脸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可我怎么只听闻圣上登基按功封赏时,他反而推辞了,主动上缴兵权,卸甲归田了呀!”,“这才是识时务者。”欧阳金锐话语里透着深意,“舍权保命?”程同泽突然冒出了这个词来,欧阳金锐微笑道,“看来程相最近逼你看的书也没白看呢!”程同泽一脸讪讪,摸着耳朵,“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相比之下,还是大人博学广知,让人佩服!”“少来这一套!欧阳金锐瞪了他一眼,“记得我曾吩咐过你,留意护国王府内的一切事物,像藏书孤本这种小事本就应该是你身为千户了如指掌的!锦衣卫所有事目,大小巨细皇上都是会直接过问的,万一出了疏漏,这责任你能担得起?你这副千户还要不要?”被劈头盖脸一顿说,程同泽暗暗后怕起来,随后正色道:“大人教训的是,是属下懈怠了,今后谨记了,绝不再犯。”,欧阳金锐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你我相识数年,脾气秉性也甚为相投。只是你上任千户时日短了些,年轻又气盛,有太多东西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当年护国王可是威震边疆,战无不胜的,圣上到如今也是十分忌惮,所以对于护国王这件事上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千万不要让人有机可乘。”,“谢大人提点,属下谨记!”程同泽正色道。
篝火烧的很旺,周围的寒气渐渐被驱散了些,山中的夜色更是浓重如墨,树枝在篝火中被烧的噼啪作响,偶尔也有火煋蹦出来,欧阳金锐松了下护腕,连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也是疲惫不堪了,身旁的侍卫周生道:“大人,永州城城守林墨轩,是蔡公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关系也是匪浅!”欧阳金锐剑眉一扬,刚要开口,程同泽插嘴道:“永州地处军事要塞,又有棋山的银矿,这么块肥肉老太监哪会轻易放过的!”“像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朝廷又岂会无动于衷?任由个人中饱私囊?等着吧早晚也都会上缴归于国库!”欧阳金锐平淡的说。“大人说的是,周生看了眼程同泽,道:“不过这几年,蔡公公在永州培植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咱们一路虽然看起来太平无事,眼线一直都没断过!”欧阳金锐皱眉道:“找机会全部解决掉,不要留后患!”
“是,大人!近日来,蔡公公也没闲着,私下里拜访了几位朝中重臣,咱们暗线来报,好几波东厂探子被派往丽国方向!”
“这老太监阴险毒辣?不男不女的奸诈起来让人防不胜防!”程同泽一脸忿忿不平。
欧阳金锐戳了下程同泽的脑门,“刚刚训斥你的那些话转头又忘了吗,蔡琨这人可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程同泽慌忙住了嘴,吞了口唾沫。
欧阳金锐沉思一会,“能这么明目张胆不避嫌的派探子,怕是皇上授意,想来丽国的四皇子在永州也不是能安分的主!”
周生点头“丽国四皇子虽是来咱们启国做质子的,但听说四处招摇,花天酒地,嚣张的狠,半点也不知收敛,前些日子为争一个妓女跟护国王长子骆守梦差点闹出人命来!”程同泽突然想到了什么,胖胖的手忽的用力一拍:四皇子大号是不是叫做阮星慕?”见周生点头,他接着说,“我不止一次听大哥说起过这人,说他生就了一副妖孽般容貌,有倾城之姿,比女人还要貌美!还有传闻,他母亲是蛇妖,一个异类,所以才生下了能如此勾人魂魄儿子!”程同泽说的口沫横飞,一脸神往,最后意犹未尽的添了句“真想见识一下真人到底有怎样的绰约风姿!”欧阳金锐眯了眯眼冷声道:“恐怕这才是你跟来永州城的真正目的吧?”“误会,大人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而已!”程同泽一脸惊慌,连连摆手。周生压下想笑的冲动,好好的尊贵相府二少不做,非要来锦衣卫做千户,何日能熬出头?
“不能大意,多派人继续盯紧了东厂,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来报,丽国皇帝年老体弱,皇太子位空悬已久,几位皇子为争储位也都明争暗斗,恐怕有人是故弄玄虚,想渔翁得利啊!”欧阳金锐沉声对周生道。
“是,属下明白如何做了”!周生低头应下,他将手里的干粮递给了欧阳金锐,
“我记得,你曾在南林寺待过几年?”
“五年,大人!周生恭敬的答道,“也幸亏了那几年的苦炼,磨难,不然属下是没有底气通过锦衣卫的层层选拔的!周生感慨,“这就是锦衣卫最不近人情之处!”程同泽随口说道,见没人接他的话,顿时感觉有些尴尬,身为从五品居然不受人待见,也难怪,谁让他刚上任不到月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下属都还没认全呢,他裹了下身上的大氅,“还真是冷呢”,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的异响令他警醒起来,抬眼见周生右手已不自觉按到刀柄上了,黝黑的灌木丛里有野兽低缓,粗沉的喘气声,其余的侍卫也手握刀柄,敛声静气的快速向欧阳金锐聚拢过来,欧阳金锐瞳孔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扫过灌木丛,出手制止侍卫们拔刀的举动,不多时,只见枯草簌簌作响,一只大黑狗由灌木丛的黑暗处缓缓爬到了火光的亮处,它喘着粗气,浑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它看到了欧阳金锐,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闪了一丝光亮,那是“生机”,程同泽确信,他转眼也看到了黑狗肚子上好像有伤口不小,正不停地滴着血,想来是伤的极重,所以刚才它才爬的如此缓慢,而此刻它眼里又升出了生的渴望,它趴在那里不动了,看着欧阳金锐,痛苦的呻吟了片刻,忽而又艰难的爬起来,掉头踉跄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众人,眼神中含着祈求还夹杂了急迫的神情,似乎是在示意着什么!
“周生,跟我走,欧阳金锐抬脚向黑狗走去。周生紧跟了上去,“我也去”,程同泽的脚步也很快,只是黑狗伤的很重,没走几步便呼呼的停下来喘着粗气,身上的黑毛被血渍糊的一团一团的,粘了许多碎草叶,尾巴竟然也砍掉一截,林中草木杂乱,地上更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厚厚落叶,很是难行,几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林子,惊慌飞起的夜枭,到处乱窜逃命的老鼠,周生持着火把走在前面,程同泽紧握刀柄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三人跟随着黑狗走走停停,大约半盏茶功夫,路口忽的一转,有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在眼前,黑狗似乎用尽了所有气力,四腿一摊趴在洞口的不远处出气多进气少,再也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