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梦,冬子多年后回忆当时的压力时,最能够给他温暖的,居然是姨。
当天,他看完4号转发过来的信息后,接到了燕子的号码。他颤抖着双手,几乎用了三遍才输入正确了号码,结果听到了那机械般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燕子关机了,那冬子就再拨。
从老店子走到商场,他就一直在拨。他不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呢。有一个危险,正逼近他呢。有一个人,恨死他呢。
这个人,就是矬子。
前段讲过,矬子曾经把冬子当成自己的情敌。真相很可笑,矬子本身并不是李雯的恋人,李雯很讨厌他。而冬子也没跟李雯谈恋爱,根本谈不上情敌。但世间的事就这么奇妙,与你没什么关系的人,会把你当成最大的敌人,并且始终恨你。
单纯矬子一个人,是不敢跟冬子正面冲突的。冬子挨打,也不能让李雯知道,这事是矬子干的。矬子就像一个讨厌的蚊子,虽然没吸你的血,但总在你耳朵边嗡嗡,让你不得安宁。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有这个味道。
今天的矬子已经不同往日了,他虽然身体日渐垮塌,但精神却异常活跃,这是吸毒者后期的症状。那个所谓的四哥,已经开始走贩毒路线了,而矬子进入这个圈子,就意味着,他们进入亡命之徒的行列。矬子怕罗哥怕李雯甚至怕小简怕这街上的老邻居,因为他吸毒的事,也怕别人抖出去。不是说公安要管他,就是他父母知道了,不给他钱,他也受不了。每天不搞点货尝尝,他就活不成。
但是,他并不怕冬子,并且恨他。一个外码子,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矬子不服。所谓欺负,就是跟他抢女朋友。在他心目中,以前从来没看起过李雯。只不过今天混成这样,李雯也就不错了。他以为,以自己的派头,找李雯是有希望的,毕竟李雯不算漂亮,况且也死了父亲,正是落难时。
但想不到,李雯却喜欢冬子,这个乡里来的打工仔,矬子有一种奇耻大辱的感觉。被人打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你最看不上的人打败。矬子是最看不上乡里伢的,以武汉本地土豪自居,虽然他本身也出生于城乡结合部,父母也是农民。
穷人乍富、小人得志,就有点分不清自己的处境。就像阿,以为自己时髦地革命了,也就配姓赵了。
过去被人看不起的伤害,当他抖起来时,会对比自己处境差的人,更为恶劣,他要寻找那种看不起人的快感,他要告别过去的渺小,他要证明,我也有资格看不起人了。
在早餐店与商场之间,有一片建筑工地,矬子坐在那个面包车里,盯着冬子的动向。当时冬子正在边走边吃一碗热干面,为了节约时间,他在早餐店买了一份面,也没要饮料,直接就边走边吃了。估计吃到商场门口也就吃完了,他今天除了要给燕子不停地打电话,还要正常上班。
矬子明白,这里是下手的好地方。这里既避开了老街坊的注视,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快刀斩乱麻地打一顿,也就只有分把钟。车上两个兄弟,都是四哥派来帮忙的,久经战阵。不把人打残,但把人打疼的本事还是有的。况且,这个车子是最普通的面包车,在城乡结合部,这种车子每经过的怕有几万辆。尤其是建材市场拉货的,几乎都是这种。更重要的一点,这车牌照是个假的,做完事,就得换。
矬子怕警察,也怕街坊。四哥却让他放心,四哥收了矬子五千元好处费,专门派人来做这事,很简单,不费力。
“关键是要教训他,最好让他离开青山,见到他心烦。”
“不就是赶他走路呗,这不简单?”四哥回答很铿锵。这种事,四哥是专业的。以前他跟秦哥混,在化工区的建设接近尾声后,生意也就淡了下来。敲诈工程队、承包土石方、强卖河沙水泥这生意,在化工区,也快做到头了。四哥提出要转型,但秦哥早就料到四哥要这么做了,知道四哥跟毒贩有来往,虽然四哥本人并不吸毒。
“我们是做正规生意的,你要那样搞,我也拦不住,但是,这事,跟我没关系。”
“行,秦哥不反对就行。”
“但,你也不要在化工区来搞,都是乡亲。”
“必须的,这是秦哥的大本营,我也不敢。”
“莫惹军子,懂吗?”这是秦哥很严重的警告。
“他的场子我不搞这事,绝对的,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天下的钱,不是哪个人能够赚完的。秦哥,放心,如果我有事,绝对牵不到你,也惹不到军子。”
作了上述保证过后,四哥其实就已经不跟秦哥混了。毕竟秦哥已经有正经生意,活得像个正常人了。当然,秦哥打江山时四哥出了力。所以四哥离开时,秦哥也给四哥给了五百万,算是辛苦费。这五百万不好拿,因为这就意味着,必须遵守秦哥的条件。
四哥倒是很注意这一点。只是在青山捡一些吸毒的渣子,或者发展一些下线,向武昌等地蔓延。做这一行的,车辆与人手都是经过策划伪装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本来,平时只做专业的毒品销售,不做这种低级的帮人平事的力气活。但是,这个矬子不一样,他是个拆迁户,手里有钱,而四哥手里有货,这个生意不能断,所以就答应矬子了,并不是因为那五千块钱。
昨天晚上的事,五哥冲动了,四哥其实就一直没下来。本来只是个轻松的聚会,结果搞成了冲突。老五这个脾气不改,早晚要出事。四哥估计,这个矬子估计也有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他是大客户,也就一计较了。那个舞女被拖回来后,被五哥按在地上给四哥下跪认错时,四哥就觉得过了。这毕竟是军子的场子,不好闹大。领班上来认错时,主动提出开除这女的,并扣他五千元钱,这五千块,是领班当时就垫出来陪给四哥的,四哥没接这钱,只是让老五收下,算是了了这一件事情。
而领班身后,那个年轻人,就是军子安排在这里罩场子的人,四哥走时,对方还很客气。四哥知道,这家伙是军队专业训练出来的人,礼貌讲规矩,再看看自己带的这一帮子兄弟,都是些什么货色。
从内心来讲,四哥是崇拜军子的,这个人黑得彻底,白得光堂,人不多,但素质高,战斗力强。四哥心想:这才是当老大的样子。红黑两道,都吃得开,还是军子这样的人。内心讲,他觉得秦哥身上都有一股土气,比不上军子这样的正规。毕竟军子是从大厂里出来的,还当过兵。而秦哥,以前就是个农村混子,乡里伢。
其实四哥也是乡里伢,但他有一颗向上的心,他想正规地混进城。他回头看着那蛮横样子的五哥,气愤地照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讲点素质好不好?看看人家!”
对面的年轻人,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很有涵养。
本来矬子要报复冬子这事,五哥答应他来办的。但是,四哥怕把事情搞大,免得出了大伤甚至人命,让公安立了刑事案件,这事就不太好办了。毕竟,现在自己已经离开秦哥单干,红道的人,自己也不熟,还没在青山站稳脚跟。
于是,四哥主动把这事接下来,派出了两个老兄弟来做这事。手下有轻重,打人不留痕。四哥很清楚,治安案件与刑事案件,虽然只差两个字,但麻烦程度却有天壤之别。自己是做生意的,悄悄地把钱挣了,才是正经。
冬子走在那个建筑工地的外面,右侧是打围树起来的高高的档板,板子上还画着绿色的画面,不破坏城市的景观。热干面快吃完了,冬子又准备拿起电话拨燕子的号码,看燕子是否已经开机。
车子已经越过了冬子,矬子往回一看。
“是不是?”
“就是他。”
“好,我们把车子开到前面那个转角路,等他过来。”
前面是一个转角路,他们把面包车一横,就等于拦住了栏杆与围墙之间的人行通道,等冬子向前走近时,突然打开车门,两位提木棒的人冲下去,冬子想转身跑都来不赢。更关键的是,这个所谓转角路口,可以随时改变车子的方向,从小巷子溜走,那个小巷子根本没有监控,很好处理牌照问题。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隐藏车辆信息了,不管白天晚上,大街上都有监控。这地方是绝佳的位置,因为建筑工地的原因,原有的治安监控被拆除了,而这转弯这个小巷子口,因为过一段时间要拆迁,公安也没装监控。公安一般是以车找人。这两个打手根本不是本地的,所以找不到人。但是,公安如果找车,也是个麻烦,所以要搞最大众的车型,要搞假牌照,还要在没有监控的地方进行。
冬子距离这个地方只有三十米了。当他距离车子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是车门打开的时候。大家都屏住呼吸。矬子树起了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了墨镜。他不会给冬子看见他的机会,这些都是事先想好了的。
“呯呯呯”几声敲窗户的声音,把车内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大家都回头看冬子,没有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
当看到大盖帽时,车内的人心里震了一下。还是司机反应快些:“警察叔叔,么事呢?”
这是个戴白帽子的交警,他还骑在摩托车上,手里戴着的白手套还没取下来,估计是刚过了早,说话时还打了个嗝。
“这里能停车?挡人行道了不晓得?挪走挪走,想扣分?”华秀huaxi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