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一头白发,衣衫褴褛,却是个年老婆婆。郭襄大惊,忙退到杨过身旁。便在此时,地下那只死狐翻身跃起,钻入那人怀中。陈九阴一阵惊疑,望着那老婆婆,只觉仿佛在哪见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杨过垂手唱诺,道:“晚辈冒昧进谒,请前辈恕罪。” 那老妇挥手说道:“老妇人隐居僻地,不见外客,你们去吧。”语声阴恻恻的又尖又细,虽然年老,但眉清目秀,年轻时显然是个美人,只是眉梢眼角隐隐有股戾气,令人生怖。 杨过又施一礼,说道:“在下有个朋友受了内伤,须九尾灵狐之血方能治病,尚请老前辈开恩赐予,在下和敝友同感大德。” 那老妇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充满着凄厉狠毒之意,良久才道:“受了内伤,须得救他性命,好啊!为什么我的孩儿受了内伤,旁人却低也不肯救他性命?” 陈九阴听见“我的孩儿”四字,脑中蓦然轰地一声,终于想了起来此人是谁,低低道:“原来是你。” 那老妇眼珠一转,两道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陈九阴,道:“你认得我?你是何人?” 杨过低声道:“姑姑,这老婆婆是谁?” 陈九阴心中纷乱,她已认出此人就是数十年前华山论剑时袭击裘千仞的瑛姑。十几年前在绝情谷,黄蓉也是扮作瑛姑而从裘千仞手中救回尚为婴儿的郭襄。关于瑛姑与裘千仞的恩怨她始终也不明全部,两个小辈更是无从知道。虽不知前因后果,但总归裘千仞害死瑛姑孩儿是确有其事,一时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摇摇头,低声对杨过道:“她性子乖戾,不好相与,这灵狐如若是她养的,咱们怕是要空手而回了。” 杨过点一点头,向那老妇道:“我们冒昧来此求这对灵狐原是不该,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老前辈若有所命,只教在下力之所及,自当遵办。” 那老妇眼珠骨碌碌一转,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在郭襄身上一停,道:“老妇人孤居泥塘,无亲无友,全仗这对灵狐为伴。你们要拿去,那也可以,便把这小姑娘留下陪我十年。” 陈九阴与杨过均是一呆,想不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杨过道:“这小妹妹见九尾灵狐如此神异,知道必是一位了不起的高人所养,是以随晚辈同来拜见。前辈对这小妹妹垂赐青目,原是她难得的机缘,但她未得父母允可,自己未便做主……” 那老妇冷笑道:“说话乱拍马屁又有何用?你们如此追逐击打我的灵狐,是尊重前辈之道么?既然不肯将她留下,便快快给我滚了出去!” 陈九阴一拉杨过衣袖道:“过儿,我们走吧。”不知为何,自今日见到瑛姑之后她一颗心中便阵阵发悸,总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杨过闻言一怔,不知陈九阴今日怎么转了性子。郭襄道:“那怎么行,咱们不给史三叔治病了么?” 陈九阴正色道:“这狐是人家养的,人家给咱们那是仁义,不给也是天经地义,不给也不能抢。”其实若为救人,陈九阴并非这么讲究道义的人,今日若换了旁人,以她和杨过的本事若要硬夺,便是十只灵狐也给抢来了。只是见到瑛姑,原就代义父心中有愧,的确是有些下不去手。杨过与郭襄听见她如此说,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点一点头,正要离开。瑛姑瞧三人窃窃低语,已好大不烦,神色愈发戾然,双掌一推,向陈九阴与郭襄袭来。 陈九阴不欲与瑛姑动手,只轻轻化开。郭襄只觉一股掌风袭来,胸口立感闷塞,杨过衣袖微摆,也已将推向她的掌风化于无形。那老妇见自己两掌竟都落空,被他二人这般气定神闲便化了开去,浑若无事,不由又惊又怒,身形疾闪,倏地窜前,双掌拍在杨过胸前。便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接着有人说道:“老僧一灯求见,盼瑛姑赐予一面。” 声音由东北角而来,陈九阴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但四下绝无人影,明白这声音似近实远,乃“千里传音”之术,不知他有何事要这般低声下气地恳求瑛姑见面。想一灯既在此处,义父兴许也在附近,不知为何那股不祥之感又浮上心头,顾不上旁的,向东北方向奔去。 杨过与郭襄在身后呼唤,过了片刻,似乎亦追了过来。陈九阴心中焦急,此时一人轻身而行,已将他二人落出老远,渐看不见。滑了一阵,远远望见雪地上有一人站着,白须垂胸,身披灰布僧袍,正是一灯大师。 陈九阴心中一喜,滑出黑龙潭污泥之外折下足底树枝,一整仪容,行礼道:“弟子陈九阴拜见大师。” 一灯见陈九阴到来,微微一呆,继而目中露出一丝不忍,忙伸手扶起她道:“孩子,快请起。” 陈九阴问道:“大师,我义父可也来了?”心中狂跳,声音中难掩欣喜。一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望向身后。陈九阴瞧见一灯身后,笑容渐渐僵了,只见雪地之上横卧着一人,脸色蜡黄,双目紧闭,却不是慈恩是谁? 陈九阴心中寒冷,眼前一黑,几欲摔倒,扑到慈恩身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叫道:“义父,义父,你怎么了?”握起慈恩的手,只觉几乎连脉搏也无,声音也发起颤来:“义父,你看看我,我是九阴啊。” 杨过与郭襄此时亦已赶至,与一灯见礼,瞧见这幅场景,亦又惊又奇。慈恩似乎听见声音,终于微微睁了睁眼,望见陈九阴,目中露出一丝暖意,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陈九阴心中剧痛,问一灯道:“大师,我义父怎么了?是谁伤了他!你们不是好好地在湖北隐居么?”此时距她上次与慈恩见面也有三年了,她知每隔几年一灯大师都会换居所,但这些年来双方始终通信,不知为何今日一见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一灯道:“自上次你来之后不久,我和他在湘西隐居,” 陈九阴呆呆道:“湘西……” 一灯点头道:“正是,近来风声频传,说蒙古大军久攻襄阳不下,要发兵绕道南攻大理。慈恩见我心念故国,出去打探消息,途中和一人相遇,二人激斗一日一夜,慈恩终于伤在他手下。” 陈九阴痛心道:“那人是谁!” 杨过顿足道:“想必是金轮国师这老贼又来到中原。” 郭襄奇道:“你怎知是金轮国师?” 陈九阴一呆,看了看杨过,亦回过神来,怒道:“不错,不错……一定是他!” 杨过低声对郭襄道:“当今之世,能用掌力伤得了慈恩大师的,屈指算来不过三数人而已,而这数人之中,又只金轮国师一人才是奸恶之辈。” 陈九阴早在多年前栖身蒙古大营之时便与金轮结怨不浅,周身轻颤,霍然起身道:“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慈恩横卧地下,原本双目紧闭,气息奄奄,这是突然睁开眼睛来,望着陈九阴摇了摇头。陈九阴心中一颤,跪在慈恩身边,握着他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凄声道:“义父,我……好,好,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陪你好不好?” 一灯道:“九阴,你错了。你义父他如今只有一件事情耿耿于怀,但不论今日还是以后都绝不是让你去为他报仇,而是但愿能获得一人饶恕……便可安心而逝。” 陈九阴大声道:“什么求人饶恕,什么叫安心而逝,我义父不会死的。我……我来替他疗伤。”说着手掌抵上慈恩之手,欲输内力。送出数股真力之后已然发觉慈恩委实油尽灯枯,竟毫无效力。 杨过急忙将陈九阴拉开,道:“姑姑你冷静些,莫要让慈恩大师更加受苦。”陈九阴精神恍惚,靠在杨过身上,终于失声哭了出来。郭襄亦上前来,二人不住柔声相劝,均感心疼。 郭襄道:“大师,你们是来求这烂泥塘中的老太婆么?这人心肠硬得很,绝不肯轻易饶人。” 一灯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我们已在此求恳了七日七夜,她竟连相见一面也都不肯。” 陈九阴闻言,忽擦干眼泪,咬牙道:“我去将她捉来。” 余人吃了一惊,急忙劝阻,杨过将陈九阴拉住,道:“大师,敢问瑛姑究竟为了何事不肯相见?” 一灯轻轻地道:“瑛姑从前,是我妻子。唉……都怪我那时心肠刚硬,见死不救。再拖下去,慈恩可要支持不住了。” 杨过瞧瞧慈恩,又瞧瞧陈九阴,慨然道:“人孰无过,既知自悔,前事自当一笔勾销。这位瑛姑,胸襟未免也太放不开了。”他虽不十分明白当年事情,但见慈恩去死不远,陈九阴悲痛欲绝,侠义之心大起,道:“大师,弟子放肆,要硬逼她出来,大家当面说个明白。” 陈九阴感激道:“过儿……” 杨过拍了拍她手背,取出一块手帕撕成几片,两片递给郭襄示意她塞在耳内,又将碎片递给陈九阴。陈九阴走回慈恩身旁跪倒,将两片塞在慈恩耳中,怕他伤后身子虚弱,又在地下抓些泥土,在手中呵得暖了,轻轻塞入慈恩耳中布片之外。瞧慈恩至始至终仍闭着眼睛,似乎连瞧瞧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胸中一阵悲从中来,几乎又要落下泪来。郭襄走到陈九阴身旁,将小手放在她背上,轻声道:“婆婆,大哥哥要逼那老婆婆出来,咱们都塞住耳朵罢。”将碎片塞在陈九阴耳中。杨过对她点一点头,目露赞许之色,气凝丹田,左手抚腰,仰首纵声长啸。 此番与先前逼退百兽之啸声不同,初时清澈明亮,渐渐越啸越响,如霹雳惊雷,尽响个不停。郭襄功力尚浅,难以耐受。一灯握住郭襄手掌,以内力助她镇定。陈九阴跪在原地,耳中虽塞了布片,依旧隐隐感到一阵心悸,但此时她注意力全不在自身,只注视着慈恩,生怕他被啸声所伤,握住他双手,运内力紧紧相护。她本就心中大哀,初时自身尚且无恙,过了一顿饭时分,只觉再也难以抵受,牙关紧咬,终于一口鲜血吐在雪地上。 却闻杨过纵声长啸,非但没有丝毫衰竭,气势反愈来愈壮。一灯另一手又去抓住慈恩手掌,助他抵御啸声,使陈九阴照护自身。陈九阴心中感激,运九阴真经内力抵挡。又过半柱香时分,一个黑影从黑龙潭中冉冉而来。 杨过衣袖一拂,啸声立止。陈九阴缓缓收势,眼前兀自一阵发昏,急忙查看慈恩。只闻瑛姑冷然道:“灵狐便给你,老婆子算服了你,快快给我走吧。”说着抓住灵狐头颈,便要向杨过掷来。 杨过道:“前辈,灵狐乃小事,一灯大师有事相求,且听他一言。” 瑛姑冷冷望着一灯,良久,道:“请皇爷下旨吧!” 一灯喟然道:“瑛姑,你可认得他么?”说着伸手指向横卧在地的慈恩。瑛姑瞧了慈恩一眼,道:“我怎认得这和尚?” 一灯道:“当日用重手法伤你孩儿的是谁?” 瑛姑全身一震,面上变色,颤声道:“裘千仞那恶贼,他便是尸骨化灰,我也认得出他!” 一灯叹道:“这人便是裘千仞,事隔数十年,你连相貌也不认得了,可还牢牢记着旧恨。” 瑛姑周身一震,大叫一声,缩身上前,十指如钩,便要往慈恩胸口插落。陈九阴一惊,右手仍握着慈恩左手,左手挥开瑛姑便要还击,忽觉慈恩手指微动,握了握自己手掌,不由一顿。再瞧瑛姑凝目瞪着裘千仞,似难以肯定,半晌,厉声道:“这人当真是裘千仞?他来见我作甚?” 一灯道:“他确是裘千仞,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皈依我佛。如今他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之间,念着昔年伤了你孩儿,深自不安。因此强忍一口气不死,千里跋涉,来到此地,求你宽恕他的罪过。” 陈九阴听着一灯说话,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强自压下,望向慈恩。见他微微睁开了眼睛,轻轻握了握自己右手,神色安然。陈九阴知他是在示意自己不可向瑛姑出手,要由瑛姑取他性命,目中一痛,不忍违逆他最后心愿,终于点了点头。瑛姑双目瞪视慈恩,良久,竟一瞬也不瞬,脸上充满着憎恨怨毒,便似毕生的痛苦不幸都在这瞬间发泄出来。双手提起,运劲便要拍下。突见慈恩叹了一口气,嘴角边浮过一丝笑意,低声道:“多谢瑛姑成全。” 瑛姑一怔,顿了顿,忽冷笑数声,道:“哪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不来杀你,可是我也不饶你!”这三句话说得阴气森森,令人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寒意。 陈九阴再也控制不住,霍然立起,道:“瑛姑前辈,我义父害死你的孩儿,父债子还,今日我一命赔你,恳请你宽恕于他。”说着拔出匕首,便要往劲中插落。 杨过叫道:“姑姑,不可!”一灯离她最近,指尖运劲,一股无形剑气射出,总算将她匕首击落。一灯道:“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陈九阴跌坐在地,凄然一笑道:“我总归命不久矣,黄泉路上也好照应义父不行么。”她低声喃喃,在场仅有一灯听见,不由一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十六年前她体内情花毒并未尽除。郭襄已奔过来,扶住陈九阴肩膀,望见瑛姑,虽然心中生怖,忍不住道:“这大和尚已伤成这样,他已知道悔悟,你如此逼人,是什么道理?” 杨过冷然道:“瑛姑前辈,你们相互间的恩恩怨怨我亦不大了然。只是前辈说话行事未免太绝,杨过不才,此事却要管上一管。” 瑛姑愕然回顾,忽往地上一坐,似乎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道:“你们要和我相见,要我原谅他,软求不成便来硬逼。可是那人不肯见我,你们谁来理会了?” 这一来大出所有人意料,郭襄忙道:“前辈,是谁不肯见你啊?我们也帮你这个忙。眼前有一灯大师和我大哥哥在此,却又怕谁来?” 瑛姑微一沉吟,霍地站起,道:“好,你们只要去找了他来见我,跟我好好地说一会儿话,你们要灵狐也好,要我跟裘千仞和解也好,我全都依得。” 郭襄道:“前辈要见的是谁?他在什么地方?” 瑛姑脸上忽似隐隐浮过一层红晕,指着一灯,低声道:“你问他好了。” 一灯缓缓道:“她说的是老顽童周伯通,那个孩儿,便是周师兄生的。” 杨过喜道:“是老顽童么?他和我很说得来,我去找他来见你。” 瑛姑忙道:“我的名字叫瑛姑,你须得先和他说明白了。此去向北百余里有个山谷,叫做百花谷,他便隐居其间,养蜂为乐。” 杨过道:“好,我这便去寻他,请前辈在此稍候。”走到陈九阴身前,柔声道:“姑姑,你在此等我吧,过儿去去就回,一定将老顽童找来。” 陈九阴心中正自为难,只想多陪在慈恩身边。此事幸有杨过去打交道,定能将老顽童请来。心中大慰,向他点一点头。杨过转身而行,郭襄道:“大哥哥,我也去。”跟随在后,渐行渐远。 杨过与郭襄身影渐渐不见,一灯安慰陈九阴几句,走到一边坐下。瑛姑呆呆瞧着杨过远去的方向,心情复杂,良久,终于也走到一边坐下,两只灵狐伴在主人身边。 陈九阴心情虽已平静下来,望见义父似昏似睡,心中仍是一阵哀伤。知他伤势极重,全仗一口真气维系,回到慈恩身边,抓了些冰雪在掌中化了,以指尖蘸了雪水,轻轻抹在慈恩嘴唇上。想起少年时在铁掌帮的种种往事,想起义父传授自己武功的情景,目中又泛起泪意。 到了天黑,仍不见杨过回来。陈九阴守在慈恩身旁,生起火堆,将那件墨狐皮衣盖在他身上,一夜未睡。到次日辰时,方朦胧闭了闭眼睛,忽闻一声轻嗽。 陈九阴一个激灵,见慈恩居然醒了过来,神色竟比昨日清明,不知是否已到了回光返照之时。见杨过一夜未归,心中酸楚,也不知义父能否撑到周伯通来。暗暗拭去眼角之泪,道:“义父,你醒了?” 慈恩轻轻嗯了一声,陈九阴笑笑,握住他手道:“您还认得我么?我是谁?” 慈恩道:“你这孩子,还像小丫头一样。” 陈九阴目中一酸,勉强说些话来分散他精神:“义父,您养养精神,过儿就快回来了,他一定能将老顽童请来。”默了片刻,忽然道:“义父你知道么,丁斩修……他是你的儿子。” 慈恩轻声道:“我知道。” 陈九阴赫然一呆,只说不出话来。昨日她想了一夜,只怕再不说此生便再无机会,慈恩到死都不会知道了。但瞧慈恩神情安然,似乎这些都已不再重要,眼中又落下泪来,握紧他的手,颤声道:“义父,我们到湘西去,我让他认你,好不好?” 慈恩摇摇头,道:“义父不要紧了。倒是你一个人,丫头……”缓了口气,道:“你为何不去见他?他在湘西等你回家。” 陈九阴彻底怔忪,胸口一闷,忽然疼痛起来,如遭大锤当胸击落。其实早在十六年前绝情谷一见时慈恩便已隐约猜到一切,只是始终不曾追究,只默默藏于心底。近些年隐居湘西,与丁斩修虽未见面,却亦听到不少传言。陈九阴强忍着深吸口气,半晌总算疼痛稍减,方欲说话,却见三个人影出现在远处黑龙潭边,心中狂喜,道:“义父,义父,他们来了。” 只见周伯通走到瑛姑身前,大声道:“瑛姑,咱们所生的孩儿,头顶心是一个旋儿呢。还是两个?” 瑛姑一呆,万没想到此番重会他开头竟首先问了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来,怔怔答道:“是两个旋儿。” 周伯通拍手大喜,叫道:“好,那像我,是个聪明娃儿。”跟着叹了口气,道:“可惜死了。”瑛姑悲喜交集,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哭了出来。陈九阴亦瞧得有些呆了,想不到如老顽童周伯通这等顽皮胡赖之人,竟也有个女子这般痴痴念他。周伯通拍她背脊安慰,又向一灯道:“段皇爷,我偷去了你妻子,你不肯救我儿子,大家扯个直,前事都不用提了。” 一灯指着慈恩道:“这是杀你儿子的凶手,你一掌打死他吧。” 周伯通道:“瑛姑,你来下手。” 瑛姑望了慈恩一眼,低声道:“倘若不是他,我此生也不能再和你相见。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昔年怨苦,都忘了他吧。” 周伯通道:“那咱们便饶了他啦。和尚,我当你是朋友!” 慈恩得周伯通与瑛姑宽恕,心中一片安详,低声道:“多谢两位。”向一灯道:“多谢师父成全!”又向杨过道:“多谢施主辛苦。”面带笑容,双目一闭,就此逝去。 陈九阴瞧慈恩去得安详,既悲且喜。想起此番种种,这半生的恩怨,竟便在几句话间随风化解,心中深慰。杨过与郭襄前来帮忙,将慈恩就地藏了。陈九阴仍将丁斩修所赠那件狐裘盖在慈恩遗体之上,一同葬入地下。瞧着慈恩新坟,耳中听见一灯诵念佛咒,周身呆呆生出种恍惚之感。过了半生,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今日终也归于尘土。 杨过亦不胜感慨,但昨日瞧陈九阴数度悲痛落泪,此时却安安静静,心中担忧,道:“姑姑,你无事吧。” 陈九阴凄然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郭襄不放心,小手一直握着她手,寸步不离。三人与一灯、周伯通、瑛姑告别,携灵狐回万兽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