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院不比青州的竹苑,四周种了些寻常树木,风一起,有些枯败的树枝便抓不住树叶,发黄的叶子细细簌簌得被吹到空中,再落到地上。
每日清扫下院子,成了果儿的日常琐事之一。
秋天真的来了。
柳尔尔已经三日没有走出房门了。
城东树林的火,终是惊动了城防军。那场火,整整烧了一夜。好在周围无人居住,才没有造成伤亡。荣亲王虽将事情的原委压了下去,却仍免不了一顿斥责。
据说,皇上大动肝火。在大殿之上,便令荣亲王将行猎安防之责移交给了靖亲王。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面面相觑。
然而这个消息却没有让宁安王府的悲痛少上一些。
随念瞧着苏寻,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品茶、下棋、看书、议事。虽然没有表露出多少哀思,但随念能感觉到,他有些难过。
北部本就比南部冷些,雁城偏北,秋天一来,空气便多了丝凉意。
屋子里已用上了暖炉,但苏寻嫌闷得慌,还是开了窗子坐在榻上。随念拿着一件披帛给他披上,顺手从后面抱着他的腰。
苏寻笑了笑,“我不冷。”
“不管,许大夫说,今冬你得好生将养。”随念贴着他的背,有些闷闷的。
苏寻无奈,“可这才入秋,离冬日可还远着。”
感觉到后面的人在摇头,“从入秋起便得注意些,你要把自己折腾生病了,我得跟你急。”
这是担心他忧思过度?可生老病死,他都无力转圜,否则自己又何至于耽于病痛这么多年?他确实有些难过。他这一生,陪伴在周围的人很少,如今,又少了一个。
他握住随念交叠在他身前的手,轻轻抚摸,如在安抚,“放心,我会陪你很久。”
随念收紧了手臂,“我也是。”
两日后,皇上下旨,赐浴千池。
据苏寻解释,这是行猎前的传统。随行的王爵,都得去千池沐浴一番,方才能随驾同行。如今随念贵为宁安王妃,自然是得同行。
“皇家礼法就是多。”随念窝在马车里头生闷气。她本想骑马去的,哪里想得到,皇上竟还赐了专驾。
转念一想,最近好像得了不少赏赐,她有些疑惑,“你说近日这些赏赐,是为着什么?”
苏寻正躺在她的腿上闭目养神,闻言翻身换了个方向,抱着她的腰,是极依赖的姿势。
“为着知道我在南部受了委屈。”
这么一说,随念倒是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虽失了那些信件,可那场大火也将他原先对荣亲王的信任烧没了些?”
“嗯,荣亲王虽瞒下了,可皇上有所怀疑,又派了旁的人去查,查出些不少蛛丝马迹。他圆不了谎,落了些痕迹。”
随念亲了亲他的鬓角,孩子气得说道,“好歹没有白忙活一场。”
千池在城西的千池山上,是个天然的温泉宝地。里头有数十个小池子,被纳进了十来个风格各异的雅阁里。人造的雅阁,与自然形成的温泉池交织在一起,颇为别致。
他们二人被领进了一间名为“兰籍”的雅阁内,阁内已备好泡汤需要的一应物品。
苏寻一进门便将丫头们都招呼了出去,然后展臂等着随念伺候。
随念默默向前。“这雅阁同你倒挺配。”
“嗯?”苏寻没明白过来。
“兰籍,我头一回见你想起的便是那四个字,芝兰玉树。”虽然大婚那日,红烛燃得不够旺,但他那张脸,却是瞧清楚了。
苏寻低着头,瞧着正在费力替她解开衣扣的人,禁不住有些想笑,“这么说,你早就对我见色起意?”
随念正埋着头同他前襟上的两根带子作斗争,压根没听见他在讲什么?这两根带子是今早她给系上的,现在不知怎地,竟拉扯成了个死结。
苏寻见她犯蠢的傻样,无奈摇了摇头,结过了她手中的活,“改日让常言来教教你。”
……她竟还要一个男子教自己如何伺候夫君,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奇怪。
苏寻倒是换好了衣裳,可她却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苏寻纳闷儿。
“你先下去。”随念声音难得有些小。
苏寻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声音里带了些笑。他明明听见了!可这人就是一副“你不再说一次我就不下去”的样子,真的欠揍。
她不舍得揍,只得微红了脸再说了一遍,“你先下去,我再换衣裳。”
苏寻继续逗她,“方才我都在你面前换了,你不在我面前换,我是不是有些吃亏?”
“那你吃点亏又怎么了!”随念干脆将人直接推走,自己走到屏风那头,才开始换衣裳。
待她走出屏风,苏寻已下了池子。
他微闭着眼,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被水池里的热汤蒸得有些发红,愈发显得俊俏动人。随念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此刻沁出些红润的薄唇,挺拔的鼻梁,纤长的睫毛,睫毛下有些青色的阴影,俊逸的长眉。她一一划过,而后将吻落在他的眉心。
下了池子,随念也没有安分呆着,一个不大的池子,她却在其中游来游去。偶尔将水花溅到苏寻脸上,他也无法再闭目下去。只能睁着眼睛看她胡闹。
见他睁了眼,随念游到他身边,开始吐露她心中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