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夷以西,漫天飞雪,卧龙水榭的静心亭内。
龙心老人王章旭目光深沉,看着那悬浮在湖面的钓饵一言不发。
他的身后一位灰衣老者仆从恭敬的站立,不多时只见亭外有一人携着封书信来到了亭外跪拜,灰衣老者见此脚步缓缓靠了过去接过书信,只不过手触及书信之时,眼神微微有些吃惊,拇指夹着食指不由得揉了揉,然后方才舒展开来。
老者转身回到亭内,却并没有惊动那位”钓鱼翁“,想必也是对老人的脾性拿捏的十分准确,他把书信轻轻放在亭内的石桌上,然后将一旁搁置在黑色大绒袍拎起,来到老者身后正要为其披上。
“老甲,你说这咬了饵的鱼还能逃得了吗?”老人突然看着湖面怔怔出神道。
王甲并没有停顿,将袍子披在了那具佝偻的背上,然后笑着开口说道:“老爷,这鱼儿既然已经上钩,自然不能逃得了”。
如今六十有一的王甲,布满皱纹的眼角看着面前这佝偻的背影,蓦然间脑海想起了幼时的一幕。
“小甲子,我爷爷说,过两天我就要跟着曹溪国学真本事了,你先在家里等着,这段日子如果有人再来欺负你,你就把名字都写在册子上,等我回来让他们一个都走不了,哈哈!”山间少年背着包裹,对着站在门口傻流泪的毡帽小厮大笑摆手道。
“少爷放心,小甲子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那个名叫王甲的家仆手中拿着少爷为他抢来的第一张饼,泪流满面道。
自己不过是个刚来王家两个月的家仆,在如此大户商贾之所自然卑躬屈膝,生怕得罪了人,有一次他失手打碎了王家大少的泥人偶,照着规矩自然是要赔偿的,如果拿不出银子挨板子活活打死是铁定的。
他王甲不过是个山沟里出世的娃子,曾经有一日在镇上看见那漂亮的泥人便以为是这世间最漂亮的东西,直到自己出了村子进入了王家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那大少爷的泥人偶听说是一位官老爷特地孝敬王家的,价值千金,自己哪里来的银子?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而那些遭了罪被打死的仆人的去处他也是清楚,曾有一日府上也有个丫鬟婆子犯了事,直接被杖毙了被人用草席子卷了起来拖了出去。
他王甲虽然没钱,但是山里人胆子却是不小,愣是跟了过去瞧了个仔细,饶是村里一向被冠位孩子王的自己都吓得脸色发白。
如今自己也要得到如此下场,他目光绝望,顿感世界天旋地转。
很快持着木杖的家仆便将他压在板凳之上,剧烈的疼痛直接将他痛昏了过去。
本以为一生便就此结束的王甲第二天醒来却是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那乱葬岗内,而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事后打听才知道就在行刑当日,王家的二少爷却是路过大院,丢了一袋包裹说是替自己赔的银子。
对于王家二少爷王甲也是有打听的,是二房生的子嗣,大房自然对其不待见,但是老爷却是喜欢的紧,比大少爷还要疼爱上几分。
不过王甲并不记得自己和二少爷有过什么关联,但是听着二少爷丢下钱之前说了句“不过是个泥人偶,没必要赔上一条人命,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在二少爷的心中,他一个刚入院不到两个月的最下等家仆的命要比一个官老爷送的泥人偶值钱。
而当他私下打听到了,那包裹里的银子是二少爷这些年的所有积蓄时,一个山洼里长大的泥娃子是哭的撕心裂肺。
是啊!
就是自己眼前这个人在那时起便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如今八十一岁的王甲,看过了王府的兴衰,见证了世人的冷暖,但是却始终没有离开二少爷的身边,只不过岁月无情,当初少爷变成的如今的老爷,当年的小甲子也变成了如今的老甲了,但是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