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凯旋公寓。 宋言一早就接到姚菲的电话,一番让人诧异的嘘寒问暖自电话中泊泊而出。这种姚菲特有的虚伪,隔着听筒,宋言都感到尴尬。 但是,父亲的妻子,子昂母亲的这重身份,让宋言按捺住住内心泛起的鄙弃,冷淡且平和地与她应对。兜兜转转聊了半天,姚菲一句“下午来望望你。”总算是交代了此番致电的真实意图。 姚菲即将的到访,让宋言着实弄不清她的本意。在宋言的记忆中,除去以前每年生日,姚菲差人送来自家店里做的生日蛋糕外,两人并无其它联系。这几年的生日蛋糕被宋言已减肥的借口拒绝后,这点间接的联系也断了。 宋言想不出有什么事儿,能让姚菲造访她一直心存芥蒂的地方。 姚菲的车子在小区兜了两圈,才找到了一个停车位。电梯里,姚菲对着镜子再一次打量着自己。时尚而利落的微卷短发,在电梯里的灯光下,发着暗红的光泽。一身小众的高定套裙,换下了她平日里最爱的Versace精致、艳丽的紧身裙。平常不离身的香奈儿奢华的复古包,也被低调的PAPDA藕色的拎包替换下了。 姚菲这一身刻意的装扮,确实没有辜负她的用意,成功地掩饰了她一贯的华服美饰堆砌出的张扬气势。她谨慎地出现在宋言面前,不让自己养尊处优的做派刺激到宋言,引来她觊觎的目光。 这是姚菲时隔多年再一次来到凯旋公寓。 她四下环顾,竟在心底生出些许物是人非的感叹来。上一次来到凯旋公寓,这里还是一个家,一个让她心生羡慕的家。记忆中的凯旋公寓,灯影朦胧,笑语低徊,有着当年那个苏北姑娘对这个都市中家庭最美好的印象。被邀请到老板家里共度中秋,让年轻的姚菲感到无比荣耀,仿佛吃下去的喷香的鲜肉月饼,甚至每一荚毛豆都意义非凡。 宋言引姚菲到客厅的沙发上入座,自己转身入厨房准备咖啡。姚菲一扭头,方几上,韩敏华搂着少女时的宋言,在相框里,笑靥如花。姚菲针刺一般,从沙发上弹起,此时此地,姚菲无法在韩敏华的目光里,坦然自若。她从沙发上逃离,脚步踉跄地来到露台上,坐在小桌边若有所思。 宋言端过来两杯咖啡,在对面坐下,礼貌的招呼:“姚阿姨,喝咖啡。”姚菲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脑子里盘旋着将自己此番的来意,如何表达清楚。“嗯,听子昂说,你辞职了?”姚菲问道。“嗯。”宋言喝了口咖啡,应道。“真就辞掉了,女孩子,做编辑这行多适合呀。”姚菲调高了嗓门,以示惋惜。这种惋惜倒是真情流露,没有掺假。 “我还是想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宋言回道, “实现小小的梦想比安于‘合适’的工作更值得。” 宋言说着,一边若无其事的捏着手指,这话让姚菲碰了颗软钉子。 “听说,你现在在研究,做菜?”姚菲追问道。宋言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出于礼貌,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无奈。她知道光鲜亮丽的姚菲实际就是一个俗人,以她的文化素养,这样理解自己现在这份事业并不意外。 “是,可以这么说。”宋言回答的干脆。姚菲若有所思的收起了笑意,喝了口咖啡,抽了块纸巾沾了沾嘴角。半响,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和你爸结婚,十七年了。”宋言捋了捋头发,移开了目光。是啊,对面这位,十七年前,从她的姚菲姐姐,蓦然地,变成了姚阿姨。这一变,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十七年,真不容易啊。”姚菲自顾自说着:“有些事,不说,你可能都不知道,当年你妈妈走后,公司的账面上,只剩七千多块钱了。”她说着,皱起了眉眼,配合着自己所描述的艰难困苦。“两家店,共只有这点钱,发几位大师傅的薪水都不够。和你爸结婚当月,我就不领薪水了,活儿可是一点也不敢怠慢。”姚菲滔滔不绝地说着,宋言有些疑惑,她不相信姚菲是专程来和自己回忆往事的。只得任由她说去。 “这么多年,和你爸拼死拼活,现在‘海华’做的这样,可是这不容易啊。”姚菲说着动了情,眼角渗出泪水来。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拭起来。擦干眼泪,描画精致的眼线和黑刷刷的睫毛毫无晕染,宋言看着有些走神,心想,这眼线液和睫毛膏的质量不错。 “要说你爸吧,也是值了,毕竟海华的股份大部分都在你们父女手里,我吃辛吃苦这么多年,我最终为了什么?”她越说越激动,手上的纸巾开始擦起了泛红的鼻子。 这才是姚菲的痛点,和宋四海结婚生子,十七年来,一直亲力亲为打理着“海华”,作为老板娘,又顶着副总经理的帽子,行事强悍且泼辣,但多年来手里没有半点“海华”的股份,杀伐决断的范围也仅限于公司基层,没有股权的支撑,董事会上的慷慨陈词在众人眼中却是不屑一顾的装腔作势罢了。这是她所有不安、嫉妒与猜忌的根源。 姚菲捏着纸巾擦了擦红鼻头,说:“现在,我想清楚了,海华有我的一份,为了宋子昂,我也要争一争。”说到这儿,姚菲此刻倒生出一股大义凛然的气势来,她挺了挺背,继续:“‘海华’姓宋,终究要靠子昂的,你是姐姐,这点你笃定赞同吧。”宋言倚在椅背上,目光远眺,耳朵听得分明,心里澄明。 见宋言无语,姚菲在那里开始继续发挥,说道:“你终究要嫁人生子的,手里这么多股份,子昂把‘海华’做好,你哪里需要花力气,每年只管坐享其成笃定拿你的分红。”听到这里,宋言莞尔一笑,起身走向厨房,为两人的咖啡续杯。姚菲有些得意,这么多年,对宋言的脾性多少摸得清楚了,绝不可咄咄逼人,绵里藏针才更为有效。 宋言为两人续上咖啡,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望着姚菲。姚菲被这么一望,倒有些吃不准这姑娘的意思了。宋言端起咖啡,深喝上一口,望着姚菲道:“‘海华’的股份,是我继承母亲的遗产,这和‘坐享其成’没有任何关系。”宋言这话说的坦荡,大学毕业后,她收入尚可,且物质上也无太多的需求,就没动用过属于她的股份分红。若不是姚菲登门刻意提及,那些股份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记忆中的一串数字。 “‘海华’的股份,我一直都是全权委托父亲管理,至今,我没有参与过公司的管理,今后同样不会。”宋言口气冰冷,却让姚菲安心落意。 她眉眼舒展,环顾左右转移了话题:“你看看,这屋子的装修,太老了,小姑娘住着,要跟上时尚啊,回头我叫人帮你装修下好嘞。”“不用,我这一切都很好,不用操心。”宋言说完,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