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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中的校长,骆校长,此时拿手抵着自己的额头,重重的揉着。    眉头都皱成了川字,闭着眼睛,仿佛在忍受什么,再没了平日里读书人的样子,脸色暗沉,浑身都散发着低沉的气压。    整个包厢都凝绕着尴尬的气氛,姚依然站在那里,都不知是进是退。    每一次,她都要目睹骆执和他爸爸的烽火交战。    包厢的桌子很大,上面已经摆满了精致的吃食。席间有椅子五把,都铺着柔软的垫子,在这个中式的包厢里,装饰的古朴优雅。    仿佛为自己刚刚的失态道歉,骆校长扯着难看的笑容对姚依然和姚陌说:“你们两个别站着啦,过来坐,来坐。”    他们兄妹二人笑了笑,走过去坐下。    骆执坐在她的旁边,拉开椅子,“嗞——”的一声拖着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伸手招呼过来一个服务员:“你好,能再帮我拿张椅子来吗。”    话一出,原本因骆校长缓和的气氛顿时僵硬了起来。姚依然首先看向了自己的妈妈,在她眼里,还是母亲的情绪最为重要。    果然——妈妈皱了眉。    服务员以为还有人要来,真的拿来了椅子。    姚依然将视线挪向哥哥,姚陌也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能将话压在了肚子里,低头喝了口茶,去去火气。    骆校长脸色阴森,见服务员将椅子摆好,又见骆执将那张照片放在椅子前面,端正的摆在桌子上,拿出茶杯,砌了茶。茶香四溢,汩汩热气缥缈,将照片上的人熏的若隐若现。    姚依然侧过头去,姚妈妈闭上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骆校长看着骆执。    骆执整了整领口,侧着头,他说:“吃饭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对?”    “你把照片摆上来干什么?”骆校长拿食指指着独占一位的那张照片,敲击桌子的力度愈加大,甚至有些微的颤抖。    “呵呵。”骆执喝了口茶,看着姚妈妈,笑着说:“一家人在一起聚餐,当然人要齐了才热闹。你们在这吃着喝着,怎么就不能让我妈也顺便乐呵乐呵?我让她来参与一下,有什么问题?是你心中有愧,还是——你怕了?”    说完,就转头看向了他的父亲,骆校长猛地拍向桌子,大吼:“骆执!你有完没完!”    “别生气啊,骆校长。”他拿起桌上的那张已然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似乎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笑的很甜蜜,倚在一个男人怀里,那个男人,就是骆执的父亲。    “骆校长,开席啊,来,都别愣着了,该吃吃,该喝喝,这么干坐着干嘛呢。”骆执伸手要给姚依然倒茶,姚依然捂住杯口,拒绝了。    他笑了笑,拿着茶壶,起身走到了姚妈妈的身边,因为很高,弯腰的幅度有些大,他将照片放在姚母的旁边,要给她倒茶:“阿姨,我给您倒茶了。以前啊,我总给我妈妈倒茶,现在您是我后妈了,理应我也该给您敬个茶。我妈妈她爱喝凉茶,我总说她,凉茶对身体不好,给她兑些热的,都不高兴。阿姨,我给您倒,您可得喝点儿热的,暖和身子。”    满满一杯茶水,砌满了杯口,再多一丝恐怕就要溢出来了。    “哟,太满了。不好意思啊。”他将一边的照片拿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姚妈妈,他说:“阿姨,我给您看看,这是我妈,我妈漂亮吧,前几天在老房子里翻出来的。你看我妈年轻的时候真好看,啧,就是太好看了,所以红颜薄命啊。”    骆执站直了身子,他扯了扯领口,散了粒扣子,勾着唇角望着远处的父亲,他说:“阿姨,您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旁边这人是谁吗,我跟你说,这是我爸,抛弃了我妈的爸,他和小三好上了,后来逼死了我妈,所以我妈受不了,自杀了。”    姚妈妈生的漂亮,即使年近半百还是风韵犹存,她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眼底的倦色浓的很,姚依然终究是没忍住,她说:“骆执,你疯够了没?”    骆校长似被一语惊醒,大声怒斥:“骆执,你再这样,就给我滚出去!每次都是这样,想尽了办法弄那些幺蛾子,你妈都死那么久了,你还要干什么!”    骆执好像并没听见其他人的话,他只是语重心长的对姚妈妈说:“阿姨,您千万记住,有些负心汉都是人模狗样狼心狗肺的,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喜欢别人,尸骨臭了他也不会管你。还有哦,那些专门勾引别人家丈夫的狐狸精都是该抽筋扒皮的主,死后少不了要下地狱,这报应都是环环相扣的,今生还不了,下辈子来还,再投身,定是个畜生道。”    含沙射影的话没有一个人听不出来。    “碰——”的一声,有什么被打破。骆校长胸口剧烈起伏,眼底赤红,他怒瞪着骆执,手里鲜血淋漓,他指着骆执:“你滚,你给我马上滚!”    骆执看着他手里的血,扯着嘴笑了。    “你要我滚就滚?你要我来就来?凭什么?像狗一样被你撵来撵去,你以为我是妈吗?”    “像那个可怜的女人一样,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老了,丑了,就被你嫌弃被你抛弃?骆校长,你在学校里为人师表做人老师,平时都是人模狗样,你要我怎样我也听了,你要我去做学生会主席我做了,你让我好好读书我读了,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了。我怎么样都听你的,可让我带着我妈一起来吃顿饭也不行吗?”    姚依然猛地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扯着骆执的胳膊,拖他出包厢门:“你出去,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碍眼。”    骆执甩开她的手,固执的看着骆校长:“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在这里吃饭,那我妈呢?我妈怎么办?!我妈死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去她坟前看她一眼?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下面那么辛苦,可你们呢,我就想让她一起吃个饭怎么了?这就碍着你眼了?”    骆校长手里的鲜血还在滴,他四处找东西,姚陌一看有些不对,立即站起身来扑了过去。    但是还是迟了一步,骆校长转身就举起了身后的椅子,“碰——”的一声砸向了骆执。    姚依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砸向他们这个方向的椅子,她站在骆执旁边,必定要被牵连。    姚妈妈一直都没有说话,但在此时,惊恐的尖叫:“依然——!”    “噼里啪啦。叮铃哐啷。”    椅子先落在了背上,又借着弹力,弹在了桌子上。碗筷菜肴碎成了渣,动静格外大,服务员想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看满地狼藉吓得又缩了回去。    姚陌冲过来的脚步缓了缓,心中悬着的心骤然放下,可还是皱了皱眉。    心下一叹,却是止住了脚步。    骆执稳稳的挡住了姚依然,他面对她,背已经被椅子砸的麻木,额旁出了血,鲜红的血顺着侧颜流下,尽管护着怀中的人,却还是嫌恶的瞅着她。    “你……”姚依然的声音很轻,却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嗤笑了一声,推开她。她被推的一个踉跄。    “滚远点儿。”    说完,他大步离开,头也不回,留下满地狼藉,和怔愣呆滞的父亲。    过了很久,骆校长才动了动手指。    他走到姚妈妈旁边,将她拥进怀里,关心道:“阿转,你还好吗,有没有吓到。”    怀中的女人只是摇了摇头,再出口时,声音全然嘶哑:“我没事。”    -    姚依然紧跟着冲了出来。    她一路看着地上滴落的血滴,心里揪着一般疼。    有人叽叽喳喳的议论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骆执面无表情的走着。    姚依然在后面喊他:“骆执——骆执——”    她喊的越快,骆执走的越快。    仿佛刻意要与她保持距离,她冲了过去,跑的气喘吁吁。    猛地拽住他的手臂,在泊车的空地处,她终于扯住了他。    “快跟我去医院,你额头伤了。”    “滚。”骆执再一次甩开她。    “骆执,你有完没完,你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他顿住,回头,瞧着她,问道:“我发什么疯?我发什么疯了?我只是想带我妈一起吃个饭,有错吗?”    “你妈已经死了,还怎么吃?你这不是成心气你爸吗,还要骂我妈,我妈都忍你那么多次了,你再怎么说她都从来不还口,任你羞辱,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要怎么样?一次比一次过分,一次比一次不可理喻!”    “我过分?哈哈哈。”他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你妈妈抢我爸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过分?我妈被你妈逼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过分?当你们都有妈而我没妈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过分?我只是想带着她一起吃顿饭而已,又怎么了?”    “你说我过分?你知不知道你们第一次家庭聚餐的时候,电话打给我妈了,要我妈通知我去参加,我说我不去,我不去!我妈妈说什么你知道吗,她说你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在一起生活,我是家里的一份子,我要去包容你们,理解你们。我无论怎么拒绝都没用。她语重心长的和我说,跟我讲道理。我信了,同意了,我说就这一次,我给我妈妈面子,我去参加。”    “好。我去了。可是你知道我回来看见了什么吗?你知道一打开门就看见自己妈妈挂在钢丝上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我看着她脸色铁青,面色痛苦,好像挣扎着却没有人在身边时候的她有多么绝望吗?你知道想杀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告诉你,我当时就想杀人,我想杀了你妈,我想杀了我爸,我想让他们给我妈陪葬!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抢走我妈妈的幸福,凭什么她可以开心幸福而我妈妈却只能一个人离开!”    骆执眼底一片血红,有血渗进了他的眼里。    姚依然哑口无言,她无言以对。    她承认,这是她妈妈的错,可是……可是那是她妈妈,她能做的只有离她远一点,只有不看见她,才会没有那么内疚。    但是面对骆执,她永远无法抬头。    她也心疼他,她明白他的痛,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走进他的心里。    就像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成了永远的陌路人,永远没有办法再有交集。    即使披着家人的皮囊,却相隔在天涯。    骆执睁大着眼睛,眼泪混着血水流下,他无声的哭泣。    “所以,姚依然,你别再说我过分,别再大义凛然的说着你的那些道理。我告诉你,没用!”    心被堵死了,砸出的千疮百孔被倒流回心里的眼泪堵死。    她往前挪了小小的一步,看着骆执流下的血泪,看着他早已不整的衣衫,看着自己曾经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少年,看着他辛苦背负这么久的痛苦。    眼前的那个人,脆弱又让她心疼。    她迈出了那一小步,怀着无限的勇气。    她想抱一下他,就抱一下。    “滚。别碰我。”    这是骆执今晚第三次对她说滚。    姚依然怔在了那里。    退回了那一步,她收回了手。    “好,我滚。”    -    眼前亮起刺眼的车灯,轰鸣的马达从远处传来。    熄火,灭灯,几秒钟的事儿。    有人拿下头盔,甩了甩头发,修长的双腿从车上跨下,倨傲不羁的下巴扬了扬,打了个响指将钥匙甩向了泊车小弟。    转过身,他看见了熟悉的人。    朝着那边吹了口口哨,几步就走了过去。    “哟,小依然,你怎么在……”    看见她面上的泪,和面前站着一身血的骆执,笑容蓦地收起,冲过去揽住姚依然的肩,轻言又焦急的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