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马师匠和刘老大软绵绵的“责备”,方亦几乎忍不住失笑出声,但看在这些时日的情分上,终究装作恭谨地点了点头、退到一旁,让两人好生松了一口气。
虽然觉得这两个所谓长辈给出的训斥毫无分量,但对面那几人自身也没多少站得住的底气,只得见好就收,哼了几声表示自己其实并不满意,只是不作太多计较而已。
唯独那爷孙俩觉得不安起来,是啊……尽管这位小哥是在为自己撑腰,可他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晚辈,哪里有什么说服力呢?这些妖兽皮子换不换得到银钱,终究还是要看那些有身份的人怎么判断……
此前发生的情况不算复杂,王肥陀叫来船工稍稍打听询问,来龙去脉便也明晰了。
说白了就是:爷孙俩上船来卖妖兽皮子,可那些皮子味道太冲,惹来旁人的嫌恶抵触。
至于被质疑皮子有假,反倒该算是因此衍生出来的刁难,却因为用来作赶人的理由更冠冕堂皇些,故而摆上了台面。
世上有很多事情往往也都是这样,许多人习惯于有意无意地用显得更尖锐的问题、来取代真正的矛盾,到最后却忘了对立的初衷……
实际上,就连方亦选择介入的缘故,也主要是因为看那些人不爽罢了。
不然,他完全可以帮忙爷孙俩把皮子收进篾筐,再找个下风的角落;又或者麻烦点,布置一个风息法阵,用以消除皮子的腥臭味道,而非是出面扯皮、激化矛盾。
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再回头的余地,唯有从纠缠得最紧的地方切入:老人带来的这些皮子,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请下船了事;若是真的,那或许将回到原点,再来计较那味道……
如马师匠和刘老大这般世情通达者,心中自然已有轮廓判断;目光扫了一眼那几个针对爷孙俩的货色,明白他们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根本有恃无恐——
对于这些家伙而言,不可能有什么损失,哪怕老人带来的那些皮子是真的,就拿住味道难闻这一点,要逼爷孙俩挪地方、乃至下船,都还有很大的折腾空间。
比起“把少占便宜当吃亏”,更为不堪的是“为踩人不够狠,而觉得念头不通达”……
“别怕,我打赌……”
方亦望向被此间氛围压得有些不安的孩子,眨眼笑着说道,“你们这些皮子今天肯定能卖出去,而且买得起的人还得抢着要。”
像是悄悄话,但并没有放低太多音量。
附近的人群基本上都听到了,当即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嗤笑传出来,针锋相对。
那孩子性情坚韧,冲方亦点点头,又顶着那些嗤笑大声道:“这些皮子是我爷爷亲手打了妖兽剥下来的,可好着呢!有的人想要,我们还不乐意卖呢!”
这等小孩子脾气的言语,自然不会被理会,众人都在等着听完原委的王肥陀怎么说。
作为这艘船的船主,原本理当由王肥陀拿个主意出来处置这件事,但这位臃肿胖子反复地摸着越来越油亮的秃顶,显得颇为迟疑不决,丝毫没有此前那位陆工头所说:面对困局发狠迎难而上的气魄……想想也是,若真有决断气魄的话,怎会给人机会联起手来拿捏,以致于断源绝流,不得不另谋出路。
马师匠得刘老大示意,正待给出建言,却听身旁已有个声音先一步开口——
“王船主,此事归根结底,是要决定这对爷孙的去留。依我看……若他们手中的皮子品质不差,那自然有资格在此叫卖;若品质上佳,我们更要为其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说话的是那沈元杰,口中话语清晰沉稳,外形风度翩翩,面上带着温和善意的笑容。
如此言谈举止自然引来旁人纷纷赞同,但方亦注意到他所提及的可能避重就轻,看起来在维护弱势的爷孙二人,实则暗含意思却是:我做个给机会的好人,若你们把握不住也和我无关……不免觉得此人有些卖弄做作。
马师匠觉察到方亦的神色,心中了然,靠近几步轻声笑道:“无可厚非。”
方亦看他一眼,耸了耸肩。
那边,王肥陀欣然点头:“好好好,沈公子说得是。那不如便劳沈公子你费心品鉴一番?由你给出定论,想必在场诸位都会信服。”
围观众人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不错!沈公子做的鉴定,我们自然信得过。”
“这些皮子看着不太妥当,除非有沈公子的论断,否则我绝不敢买。”
“若沈公子说那些皮子品质上佳,我一定买它个十来张。”
“是啊,以沈公子的水准,做出的评断才不怕有差池。
待那些吹捧声稍缓,沈元杰笑着拱了拱手:“诸位抬举了……此事既是王船主吩咐,又是众情所愿,在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