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不能说出来的梦想成了真,现在只有爸爸陪在她身边了。
换成大黄来陪读之后,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圆圆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爸爸送她出门。中午和晚上回家,爸爸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着她了。不同的只有两点,一是没了妈妈的唠唠叨叨,二是现在的房间太小略微伸展不开。
所以大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这一次是找房子。
临近中高考,按理说会有不少离学校更近的出租屋空出来,大黄的目标就是它们。不顾天气的炎热,大黄每每奔走到浑身汗湿,好在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套心仪的房子。
这套房子说起来算是一室一厅,室归圆圆,厅归大黄——第一次看房子的时候大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圆圆现在是少女了,总跟爸爸挤在一个房间里终究还是不方便的。
他们在圆圆初一结束的暑假里搬了家。虽说是暑假了,但圆圆还在学校补课——用借来的教材提前学下个学期的课程——不过只有白天上课,晚上是自由的。前面的那间出租屋虽然才只住了不到一年,但小东小西、零零总总远远超出了大黄的想象。他原打算叫花姐来帮忙,但又怕花姐不高兴。“先前赶我走,现在要干活了倒想起我来了”——他猜想花姐肯定要说这种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因为他与女儿亲密相处的日子里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愧于被独自一人丢在老家的花姐。因着这么点儿惶恐不安,他一天天地拖延着而始终没有主动向花姐寻求帮助,在电话里,他只轻描淡写地提到“找到了一套更好的房子”,而决口没提让花姐来帮忙搬家的事情。花姐当然,是有傲气的,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去帮忙的事情在情理之中,但是,大黄不提,她就也不提,甚至不问他什么时候搬,打算怎么搬——就是这样,两个人把一件明明可以合作做好的事情硬生生地给拖延坏了。大黄在拖延中自己完成了种种艰难的打包任务,以至于在搬家前一天终于下定决心一力承担所有的工作。
大黄具体是这样做的,他去运输公司找了辆卡车,卡车带司机是一套的。他自己跑上跑下,把东西搬上卡车。开到目的地,他再自己跑上跑下,把东西搬进家门。因为司机得留在车上,帮他看着东西,而房子这边又连个看守的都没有,所以他进进出出得不停锁门开门。司机算是好脾气的,陪他耗了几乎一整天。傍晚时分,他终于搬完了,却累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知道耽误了司机不少功夫,所以准备于约定的酬劳之外额外给司机一包烟。大黄是不抽烟的,家里没有存货,还得去现买。但他实在已经虚脱了,只好把买烟的钱给司机,连连说了几声谢谢。圆圆脸的司机倒也没为难他,接过钱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说什么,就走了。
大黄在单元楼门口的台阶上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缓了口气。但圆圆放学的时间快到了——他告诉她放学了直接来新家。房间里还是一片凌乱,想做饭,还得先给锅碗拆封。
算了,一会儿出去吃饭吧,权当是庆祝乔迁之喜。大黄这样想着,在房东的长沙发上躺平身子,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但大黄显然是吃力不讨好了,他的努力在花姐看来又是另外一番解释。“这父女俩,是要彻底把我赶走啊?!不让我住在那儿也就算了,如今搬新家都不告诉我?!拉倒吧,没有你们我自己过得好着呢!”——如此这般气鼓鼓、恶狠狠的想法在花姐的脑中不断涌现。
花姐的心里显然窝住了火。
而大黄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好吧,他本来就是个气质不佳的瘦小黄脸男人,如今佝偻着的背里更加显露出卑微和讨好的姿态来。
补课结束之后,暑假还剩近二十天——总不能不回家吧?大黄好说歹说,又陪笑脸又做好吃的,终于哄到圆圆点了头,这样才终于带着圆圆回来家。可就算这样,母女俩也还是不说话,仿佛眼中看不到彼此似的。
终究是自己肚里生出来的,花姐生气,但也着急,心里跟被爪子挠着似的。但她又抹不下脸好好道歉——“情书事件”至今,她还没说过一句道歉的话呢?况且她当时胡乱说的那些杀伤力极强的句子,并不会因为她事后的道歉而烟消云散。
至于圆圆,谁知道她有没有跟妈妈和解的愿望呢?孩子对父母的牵挂本就比父母对孩子的牵挂少一些,或许,她只是想赶紧把这二十天混完,赶快回学校去呢。
于是就这样,三口之家以一种别扭的姿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冷战的虽然只是那母女俩,爸爸大黄却成了狗皮膏药,贴完这个贴那个,时时小心陪着笑——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
暑假结束,圆圆该去上学了,大家都暗暗地舒了口气。从此形成了一致的、秘而不宣的共识,就连寒暑假,也是尽量避而不见了。
往后是初二、初三,圆圆的课程日益加重,下课时间也越来越晚。她小小的身体日渐消瘦,黑眼圈也越来越重了。学习占据了她的绝大多数精力,她因而把家庭的烦恼关进了记忆的黑匣子里。
圆圆是个挺内向的孩子,从小她就没什么朋友。那种呼朋引伴、打打闹闹的场景里,永远没有圆圆的身影。她总是形只影单,若有所思地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读中学之后,有同学主动跟她说说话,她也只是礼貌地回答——这其中就有花姐所怀疑的那个男同学。在这些轻描淡写的言语中,谁也不知道圆圆是否有与他们发展出更深厚的友谊的倾向。然而,即便她有,也都被花姐的一场大闹,被她的恶语相向抹杀了。
说到底,圆圆只有爸爸大黄这一个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