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我们就在前面的枯风岭下船。” 白惊蛰听到有人在说话,缓缓睁眼,迟缓地眨巴眨巴,感觉周围摇摇晃晃的,好像在船上。 “醒了?” 忽然视线之中闯进一张女人的脸,白惊蛰不认识,一下急了,手脚胡乱推搡踢打着,一边挣扎一边四下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面前却突然冒出来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她不由瑟缩,一时又怕又委屈,手足无措,嘴巴一张便哭。 可是任凭她如何用力,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惊慌失措。 于是越是哭不出声音,白惊蛰哭得越是用力,泪流不止,撕心裂肺,震得脸通红。 “哎呀,娘亲的心肝诶,别哭了,你一哭娘亲的心都要碎了。” 有人说话。 视线模糊看不清,白惊蛰只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趴在那女人的肩上。 突然有人掐住她腿上的一块皮肉,脸都疼僵住,连女人在她耳边说话她都没听清,止了泪愤然对女人又是咬又是拳打脚踢。感觉到箍着自己的手臂松了点,白惊蛰将女人推开,一回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老和尚,正闭眼打坐,白惊蛰死命朝老和尚伸出手。 感觉老和尚就要睁眼的时候,之前那个男人突然坐到了她前面,虎背熊腰将她挡了个严实,小船随之一阵摇晃。男人嘴里叫着“乖豆豆”,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手帕就往她脸上捂。 电光火石之间,白惊蛰乍然想起一个画面。 春水祭上元朗来找她,但却什么都没说就走,她去追,结果被甩开,周围突然出现一群人,有人捂住了她的脸! 知道男人拿着的手帕是干什么的,白惊蛰眼瞳一缩,竟忘记了挣扎。突然,船身猛地一晃,男人的手一下偏了,白惊蛰险险躲过一劫。 “各位客官坐稳咯!这段水底下多的是石头。”在另一头撑船得船家喊了声。 白惊蛰这下不再推开女人,反而死死地攥着她的衣襟,将脸埋在她怀里,身体止不住地抖。 “相公,你看,豆豆这次竟然一会儿就好了。” “娘子且宽心,等我们到了京城,就去找最好的大夫给豆豆看病。”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白惊蛰强忍着不哭,嘴一张一合,一遍一遍地叫着爹爹,叫着修颐哥哥。 * 船靠岸,女人抱着她起身。 经过老和尚的时候,白惊蛰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奋力往他那边一扑,却被男人一把揽住,拽了回来。 “娘子,抱稳了。可别把咱们女儿摔着了,这河挺深的。”看向白惊蛰,眼睛狠狠一剜。 “知道了。” 白惊蛰被抱下了船,眼看就要被抱进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心里更是害怕,又开始死命挣扎。 不过一个拐弯,那艘小船便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了,白惊蛰满目绝望。 “啪!”冷不防的,脸被人扇了一巴掌,耳朵里嗡嗡直响。 刚还活鲜鲜的孩子一下倒在女人怀里一动不动。 男人并未就此罢手,面目狰狞一把抓住白惊蛰的衣襟,像拎小鸡将她拎了起来,“小鬼,再不消停,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掐死你!” 白惊蛰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脖子被衣领勒住,喘不过来气,痛苦至极,闭着眼下意识的抓着男人的手,两只脚不停扑蹬着。 “好了,老四,这细皮嫩肉的,小心一会儿真断了气,咱们就白忙活了。”女人将她抱了下来,那要命的窒息感终于消失。 “老子管她!反正最后也是个死!” 听他这么说,白惊蛰陡然抬眼。 他们要杀她!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喂狗!”男人瞪她。 “好了好了,收收你那脾气。赶紧赶路吧,天色不早了,再不赶紧,咱们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荒山野岭了。” “等会儿。”男人又将那块手帕摸了出来,“先迷晕了再说,省得再惹事。” 白惊蛰想躲,可是却被女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眼看着那手帕就要落下—— “哒”一声,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一个东西打在男人手背上,手帕应声而落。 “谁?!” “阿弥陀佛。”刚刚在船上的那个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白惊蛰心里一喜。 老和尚合十一礼,“两位施主,这位小施主既然不愿随你们二人同去,何苦强人所难。” “老秃驴,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男人上前一步,喝道。 “再见即是有缘。佛缘难求,不算闲事。” “什么缘不缘的!我看你今天就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阿弥陀佛。老衲只是奉劝二位,天命不可违。” “既然如此,废话少说!”男人飞身而上。 几招过去,男人渐渐落了下风,女人将白惊蛰放下,用一条破布带缠着她的双手将她绑在树上,然后过去帮着男人一起对付老和尚。 机会难得,白惊蛰用力往外挣,又是扯又是用牙咬,手上勒破了皮,血细细密密地往外浸,却一点没哭没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开,然后就听见一声,“快走!”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人抱了起来,飞快奔入密林深处。 风从耳畔呼呼刮过,白惊蛰什么都看不清,脸时常被枝叶刮到,听到那两个人仍紧追不舍,心“咚咚咚”跳得飞快,也顾不上那点疼痛。 老和尚忽然带着她改变了方向,两个人躲进了更深的密林之中,将后面两人暂时甩开。 白惊蛰跟着老和尚躲在一丛灌木下。 “老秃驴!别以为你能躲得过去。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那个小鬼,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不远处,男人的声音传来。 感觉那个声音赶紧就近在咫尺,白惊蛰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刚才一番交手,对方的实力老和尚也摸到些,加上这片密林三面皆是悬崖,出路只有一条,今天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老和尚看着白惊蛰,只不过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该如何安置才能给她留下一线生机。 正发愁之际,老和尚忽然被白惊蛰胸前的一点银光吸引住了目光。 因为方才的挣扎,白惊蛰戴着的那个玲珑镂空银坠从衣衫里滑了出来,静静地躺在胸前。 老和尚借着那千幸万苦透进密林里的日暮霞光,拿起那枚银坠放在手心仔细地看了看,片刻后,面色倏尔一紧,“灵犀蛊?灵犀蛊向以血肉为宿,你竟能贴身而养。”言罢,最后欣然一笑。 “和尚,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值不值得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赔上自己的性命。到了这儿,虽然这一时半会找不到你们,但是等明天天一亮,你们就跑不掉了。”这回是女人的声音。 趁着女人说话的时候,老和尚握住白惊蛰的手臂,面色郑重,低声道:“孩子,待会儿,等我跟他们动起手来,你就趁机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跑。”老和尚抬手给她指了方向,“然后你会看到一条小溪,沿着小溪一路往上,有一个村子。到了那里,要拼命活下去。保护好这个银坠,定会有人来救你。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记得,是任何人。” 知道事关重大,白惊蛰用力地点点头。 “好孩子。” 白惊蛰反手抓住老和尚的衣衫,拽了拽,意思让他一起走。 老和尚摇头,“我有我的事要做;而你,也有你的事要做。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说完,老和尚抓住一个起风树叶摇动的瞬间,松开她往与她待会儿要走的方向相反的地方挪了一段,远远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突然飞身而出。 “小心!”男人的惊呼声。 白惊蛰从未像现在这般冷静,没有哭也没有过多犹豫,见三人缠斗在一起的时候,朝着老和尚指给她的方向发足狂奔。 “老四,别让那个小丫头跑了!” 男人看到那个在过膝的草丛中跑动的身影,正欲追上去,却被老和尚拦下。一心二用,老和尚硬生生挨了女人一掌。 白惊蛰一直往前跑,往前跑,听着身后的打斗声,时近时远,乱枝枯草全往身上刮,脚下却一点不敢怠慢。 但前面除了草丛还是草丛,仿佛没有尽头,而且越往前跑越黑,恐惧、委屈一下齐齐涌了上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淌,浸到脸上那些被剌开的小口子,生疼。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活下去。眼泪往下淌就抬手横臂一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 她要活下去,她要见爹爹、元朗、彦青、吟冬,还有……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背影,在冷清的夜里,一身白色锦衣,孤身走在黑暗之中。 还有,修颐哥哥。 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要活!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