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柳晓楠跟孟父孟母详细地说明了一下婚期和设想中的婚礼。
这是昨天晚上,柳晓楠和孟想想临时共同商量好的:婚礼前,把孟想想的爹娘和亲属提前接到滨城,住在旅店里。再从滨城出发到柳子街参加婚礼,全部费用由他来承担。
并询问这边还有什么规矩。
孟父孟母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也表示很愿意到柳子街住上一段日子,看看那边肥沃的土地和常年流淌的大河。
孟母对柳晓楠说:“农村是有些规矩,你们都在城里,工作都很忙,不能太守旧了,你和你爸妈怎么方便怎么办。”
孟想想把手腕上的手表展示给父母看,孟父孟母听了价钱啧啧有声。孟想想又拿出两千块钱交给母亲,说是婶娘给的定礼,留给母亲贴补家用。
孟母不肯收,让女儿自己留着买结婚用品。
母女俩相互推让着。柳晓楠对孟想想说:“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另有安排。”
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孟父的手上说:“这是我和小孟孝敬二老的,给家里盖几间新房子,改善一下二老的生活条件,以后不要过于劳累了。”
孟想想看一眼便猜到了,手里拿着两千块钱颇为尴尬,心里十分别扭。她克制着自己对柳晓楠说:“这个你可没跟我商量。”
柳晓楠笑笑说:“咱俩没正式结婚,这个暂时还不在你应该管的范围内。”
孟父拿着信封往炕上一倒,一捆人民币滑落到炕上,把老汉吓得一哆嗦,烟袋锅里的烟灰洒落到炕上。他颤抖着手拿起来问柳晓楠:“这你这是要干啥?”
孟想想不愿去看柳晓楠,那种施舍者的得意和高高在上会刺痛她。她语速极快地替柳晓楠回答:“这是一万块钱,是咱家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是他给你们女儿的聘礼。”
拿着烫手,孟父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把钱放到炕上推给孟母。
孟母把钱装起来,还到柳晓楠手上:“大侄子,这可使不得。想想能读完大学,你已经尽心尽力,还有你爹娘对她的好,让我们老两口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想想能跟你结婚,是她的福分,我和她爹打心坎里高兴。要是收下这钱,那是我们贪心,是我们不知好赖。”
有其母必有其女。柳晓楠心中感动着,他把信封放到孟母的手上,握着孟母的手说:“姑姑姑夫,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一是这是老规矩,哪朝哪代也不论城市还是乡村,都是必走的一个过场。二是我有这个能力,想帮着二老改变一下生活状况,还请二老收下。”
孟父说:“盖房子,应当是我那两个儿子的事,让女婿出钱让人笑话。”
孟母说:“我们老两口身体都好,也花不了多少钱。城里花钱的地方多,留着你和想想好好过日子。”
柳晓楠说:“我是这样想的。家里盖上新房子,小孟没有后顾之忧,嫁给我以后才能安心工作,安心过我们的小日子。我们俩以后的工作都会很繁忙,离家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能照顾到家里,不如提前先把事情解决了。”
柳晓楠态度诚恳,可女儿没有表态,孟母犹豫着看向孟想想。
孟想想从炕上出溜下地,不自然地笑着对柳晓楠说:“晓楠,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柳晓楠跟着孟想想来到西屋。他一眼看到半面山墙上贴满了奖状,是孟想想从小学到高中获得的所有荣誉。
他一张一张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道:“一路走来品学兼优,到了大学依然是学霸。如今凭借自己的努力,走上重点中学教师的岗位,自尊自爱自强,心中充满了傲气,渴望被人、尤其是她所爱的人肯定欣赏尊重。”
孟想想不说话,站在柳晓楠的身后,既委屈又伤感。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伤害人家的自尊?
身后没有反应,柳晓楠接着说道:“可是,这种傲气不是关先生的那种傲骨,强烈的自尊之下伴随着自卑和敏感。看到一万块钱的聘礼,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玷污了,被商品化了,觉得所爱的人轻视了自己。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反过来想,我的优秀值得对方付出,这也是一种爱护的方式,无关品格。”
于情于理无懈可击,触及到内心深处的要害。孟想想心中小小的不满和伤害化之于无形,她躲在柳晓楠的身后,有些羞愧内疚,有些幸福满足,有些隐隐的担忧。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柳晓楠回过头来,看着孟想想:“你叫我过来,想跟我说什么?”
孟想想躲闪着柳晓楠的目光,小声说:“明知故问,我想说的都让你说过了,大作家。”
柳晓楠双手捧住孟想想的脸,让她看向自己:“我没把这一万块钱看作是聘礼,也不是用这一万块钱买断你的一切,更没有带着优越感来看待你和你的家庭,我的真实想法其实很简单。如果以后孟多多也结婚了,逢年过节我们一同回来看望老人,两家至少四口人,你说住在哪儿?如果再有孩子呢?何况你还有两个哥哥。我叫你孟想,是觉得你能成为我梦想中的那个妻子,能够懂我,我们一生都能相互欣赏相互扶持。”
孟想想的黑眼睛凝然不动,一生相互欣赏相互扶持,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得慢慢理解消化。他受到过爱情的伤害,让他对婚姻有了特别的理解和期待,做他梦想中的那个妻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柳晓楠双手轻轻用力,把孟想想微张的嘴挤压成型,在上面亲吻了一下说:“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你还是没有完全理解。既然我们要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我就得接受你的一切,你也得接受我的一切,包括金钱。金钱不都是罪恶的,也不是用来压人一头的,有能力为老人改善一下生活状况,难道不是可以做很多有益的事情中的一个选项?”
孟想想用力地点头,回敬了一个亲吻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当初你资助我读大学,没有任何私心今天你为我父母盖新房,同样没有任何私心。我才理解你口中亲人的含义,我怎么能怀疑你的真诚呢?”
柳晓楠说:“我不怪你,我也是从贫困中走出来的,我能理解你内心的那些想法。你身上具备很多别人不具备的优点和品格,这才是我最为看重的。偶尔耍点小脾气,我不介意的。”
“我没耍小脾气。”孟想想不肯承认,搂着柳晓楠的脖子说:“大师兄永远是大师兄。你的孟想只知道读书教书,社会经验生活经验却知之甚少,以后还得多指点指点。”
柳晓楠不必转身,目光扫视一遍便能看清这间小屋里的一切。炕上叠放着几床被褥,地上只摆放着一只老式衣柜。柜顶上除了两只小圆镜子和几张毕业合影,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地摞着从初中到高中所有的课本,与满墙的奖状相映成辉。
他说:“处理生活中的杂事,本不是你所擅长的,以后你只管把精力放在你的教育事业上,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孟想想再也无话可说,拉着柳晓楠的手回到东屋,对她的父母说:“爹、娘,这笔钱是晓楠的一片心,收下吧!明年咱家盖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