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1章(1 / 1)远的影首页

赵竹影被电话催醒,她出门的时候,早餐店才刚刚开门营业。    她是第一个顾客。    生煎和豆浆摆在面前,本来就没什么食欲,胡乱吃几口,算是种心理安慰。    雪停了两天了,气温低得出奇。    暖贴、保暖裤、耳暖、厚手套、雪地靴和羽绒服统统上阵,其实出门前,她还披了件加棉的冲锋衣来着,临关门的时候,她一咬牙把又冲锋衣脱下了。    她想起昨天早上到公司时,袁筱凡对着她那一身装扮,笑的直不起腰。    人家进公司,直接把大衣一撂就好了,她呢?除去冲锋衣,仅仅自己身上的行头,真难为储物柜了。    这时,旁边飘来一句:“这个储物柜以后也归你了。”    梁诚只穿了件羊毛衫,和她这样的庞然大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赵竹影不好意思起来,“不用了。”    他把自己的钥匙递给她,“拿着。”    赵竹影还想推辞,看他一脸严峻,于是,伸手接过。    他转身走出去,赵竹影看着躺在手心的钥匙,不由得又望向门口。    她这厢关上储物柜的门,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就看见梁诚正站在格子间,脸上阴云密布。    “开会!”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场的都听出□□味了。    倘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至于凌晨召集大家来公司。    袁筱凡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估计老大一夜都没合眼,情绪暴躁着呢。”    小刘说:“你观察挺敏锐的嘛。”    袁筱凡声音压的更低了:“那当然,我可是看领导心情上班的。”    各自入位后,梁诚一脸阴郁。    大家面面相觑。    终于,他缓慢开口:“甲方要我们把坡屋顶再改一改。”    众人一愣,“哪个甲方?!”上一个超级难缠的项目不是刚结束了吗?莫非又卷土重来了?!    “不会又是小别墅群吧?”有人鼓足勇气问道。    梁诚点头。    众人:五雷轰顶啊五雷轰顶,晴天霹雳啊晴天霹雳……    袁筱凡问的很小心:“不都签过字了吗?”    她说完,梁诚的脸色更难看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改吧。”    赵竹影问:“改哪里?”这个项目的设计图一直都是她在做。    梁诚转向她:“改坡屋顶。”    赵竹影不解:“我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改的。”    梁诚说:“把坡度改小一些。”    赵竹影皱眉:“他们上次提到选用瓦块来铺,块儿小,接缝又多,我设计的那个坡度是正好的,改小的话,会影响防水效果。”    梁诚说:“这是结构师考虑的问题。”    赵竹影隐隐生气,甲方如何刁难,自己如何加班,她都没有太大的怨气。让她生气的是,这如同儿戏一样的要求,明明不合理,却还要为之。    她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坡度改小,防水就保证不了了。”    梁诚语气加重,又重复了适才的话:“这是结构师考虑的问题。”    “这是无理的要求。”她还要据理力争。    梁诚看向她,一字一顿地:“把坡度改小。”    “可是,”赵竹影还没说完,梁诚一摆手,她看到他眉心拧了拧。    袁筱凡拽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梁诚转脸跟结构师探讨,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袁筱凡在笔记本写上几个字,递给她:怎么都不会察言观色!    她回她一个勉强的笑。    会议进行到最后,气氛还是相当凝重,散会后,袁筱凡把赵竹影拉到一边,“你没看老大的脸黑成什么样了?你还顶撞他?”    这时,梁诚来到她们身后,“你来一下。”    他这话是说给赵竹影听的。    袁筱凡朝她吐吐舌头,目送她随他进了办公室,心里哀呼:这是要秋后算账哪。    赵竹影跟在他身后,合上门。    梁诚也不坐,给她一个直直的背影。    赵竹影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自己完全可以不去较这个真儿,领导让改什么就改什么,她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兵。    这样想时,她开口:“对不起。”    梁诚转过身,她一脸平静,他问:“你为什么要道歉?”    这次轮到赵竹影诧异了,他眼波流转,表情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袁筱凡分析的对,他肯定一整夜都没合眼,情绪正处在低谷。    赵竹影回答:“因为顶撞了你,所以道歉。”    梁诚说:“你并没有错。”他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不高,“对不起。”    ……这一句,完全出乎赵竹影的意料。    她跟着他来办公室,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    一万个没想到,他竟对自己道歉。    这还是老大吗?    梁诚眉心展开,“我是在生甲方的气,关于防水问题,我和你想的一样,可是,人家毕竟是出资方,我们拿人钱财,就得听人家的。”    他的声音不焦不躁,一扫会议上的阴郁。    赵竹影释然一笑,原来不止是员工,上司也有被逼的着急上火的时候。    她说:“我回去改图。”    梁诚也笑起来:“去吧。”    一上午都在改图中度过,午餐时间到了,赵竹影拿起手机叫外卖。    手机调成静音,打开看到齐远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最近的一个还是五分钟前打来的。    赵竹影回拨:“喂。”    齐远的声音响起:“你出来一下。”    她脸贴着手机,一边拉件外套披身上,一边往外走。    一拉开门,室外的冷空气瞬间冷冻了她的呼吸,她把围巾拉至鼻子,脚踩着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咯吱咯吱……    “停!”    赵竹影刹住脚步,环顾四周,齐远手插兜,背倚着车,脸上的笑好像冬日里的暖阳。    她走近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脸上挂笑,“刚好路过。”    上午陪老齐买了砚台,准备回设计院时,看时间还早,于是就绕了弯来看她。    赵竹影的小脸被冻得红红的,不停地吸着鼻子。    齐远让她上车坐一会儿。    暖风开的正正好,赵竹影握住他的热水杯子暖手,车厢里流淌着轻音乐。    她目视前方,道路正中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干净的沥青地面,偶尔有行人从旁边经过。    腊月已经过半,个别沿街的店铺已开始装点喜迎新年,时间真快,又一年过去了。    一直以来,都特别讨厌过冬天,不仅是冷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冬天里有个春节。    公司年终放假时总要搞个年会什么的,大家聚在一起,举杯庆贺,完了还要K歌到半夜。    她逃不掉,只得随众人一起,他们狂欢的热烈气氛丝毫感染不了她半分,她知道,这群狂欢的人手里早已握好了回家的票,而她没有。    临放假,一进办公室,大家都会为昨夜抢票的事情进行一番讨论。    赵竹影从不参与其中,袁筱凡看她埋首工作,羡慕不已:“还是本地孩子幸福啊,根本就不用为车票的事犯难。”    她听后笑笑,袁筱凡的话刺痛了她的心。    齐远伸手捋她的头发,他的指腹掠过寸寸发丝,有点儿痒,赵竹影被他捋的睡意都出来了。    齐远看她,“又熬夜了?”    赵竹影抬眼和他对视,点点头,“今晚还得加班。”    齐远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响起来了。    是刘佳打来的,通知他回去开进度会。    赵竹影笑起来,“快回去吧。”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扣。    赵竹影下来,目送他的车汇入车流,转身往公司走。    ——    短暂的小聚,让她忽略了之前的饿意,回到办公间坐下,没多大会儿,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叫外卖的电话还没打通,梁诚把打包的盒饭搁在她手边,“你的午餐。”    赵竹影一脸诧异地看他。    梁诚笑笑,解释道:“下楼吃饭时,看你还在这儿坐着,然后,就帮你带了一份过来。”    “谢谢。”    梁诚径直往自己办公间,合上玻璃门后,赵竹影还在望,老大还真是体恤属下啊。    她打开盒饭,配大米的套餐里,除了几粒胡萝卜丁和一点儿菠菜,剩余的全是荤的。    她咂咂嘴,一边吃一边想:    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很能吃么?    大概是中午吃的太好,加班到半夜,她都没觉得出饿。    点了保存,伸个懒腰,合上电脑。    她拿定主意,过了春节,她要从孟依依家搬出来,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    一来,离公司近,加班多晚,都不用担心错过末班车的事。    二来,住在孟依依家有许多不方便,她死活不要自己的房租。加上,孟依依男朋友偶尔会来,她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到储物柜里拿过衣服出来,发现梁诚办公间的灯还明着,画图狗都陆续下班了,上司还在奋战。    偌大的办公间就剩他们两个,她觉得上前打声招呼比较合适。    她敲门,梁诚正在收拾东西,看来他也是刚结束手头的工作。    梁诚推开椅子,拿过衣服,“改好了?”    赵竹影说:“好了。”    她突然窘起来,自己出于礼貌来跟他打声招呼,现在怎么有种别扭的感觉?他该不会认为她要搭顺风车吧?    在等电梯的时候,她想解释一下,还没等她张嘴说话,梁诚说:“你家住哪儿?”    ——他真认为自己是搭车的。    赵竹影说:“我打车回去。”电梯门一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    她继续解释:“谢谢你的午餐。”下一句“我去你办公室是想跟你打招呼,不是想搭你车的。”她张不开嘴。    梁诚笑了笑,“以后按时吃饭。”    一进入冬天,每天见她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看来她是真怕冷,他好奇,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怎么怕冷到这种地步。    梁诚想还是纤弱的原因,脂肪层太薄,所以禁不住冷。    她比自己大两岁,在办公室,像袁筱凡她们几个女孩子虽然把他当上司,可时不时地会仗着年龄优势跟他开玩笑。    但她从来没有,她长着一张不会开玩笑的脸,冷冷清清的往那儿一坐,眼里除了工作,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最初引起他注意的是去年年会结束后,大家提议去K歌。    麦霸袁筱凡一口气点了五六首,其他人抗议,每人都争着把自己点的歌提前。    梁诚隔着人群看到她坐在角落,光影一明一暗,打在她脸上,他读不懂那种表情。    只觉得清冷,跟四周的喧闹格格不入。    以前总说谁跟谁说不到一块儿去,像两个世界里的人。    现在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和他们的热闹对比,真的像极了两个世界的人。    驼色高领毛衣,一手托腮,整齐的齐耳发挂在耳后。    他也是在那一刻Get到了她独特的美,美的有内涵不造作,冷清感里散发着一股子疏离。    旁边人推他,点的歌到了。    他摆手,推辞喉咙不舒服。    他注意到,那一天,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午夜离场,有人意犹未尽,于是又另外凑了一伙到酒吧接着狂欢去了。    她站在路口等车,恰巧他取车回来,摇下车窗:“送你吧。”    他记得很清楚,她笑着拒绝了。    这不意外。    可能是刚才在包厢里,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内心突然涌出和她说话的冲动。    午夜的街道,冷意正浓,她不停地搓着双手,梁诚再次开口:“上来吧,这个点儿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她犹豫了片刻,拉开车门。    路上都说了什么,梁诚忘记了,他记得她下车后,对他说再见时,眼眸亮亮的,好像闪着光。    他看她走进黑暗的胡同里,出了会儿神,调头离开。    这一年里,工作强度加大,每天忙的连轴转,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什么事都被搁浅。    他对她的关注仍保持在最初的那个状态,没想好进一步如何。    今天在会上,她愠怒的样子又一下子搅了他心底的平静。    一年之前,她无意闯进他的视线,敲的他心尖荡漾,时隔一年,她又闯进来敲一下。    然后余音绕梁。    中午下班,他路过她旁边,她一脸专注地盯着电脑,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    赵竹影站在公司门口,她正在接电话,梁诚刚要驱车到对面去。    这时,他看到一辆黑色路虎停在她前面,她对着车上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了车。    梁诚摇下车窗,路对面黑色路虎的车窗正好也开着,高杆路灯的光线洒下来,不够明亮,他只看到驾驶座上那人的侧脸轮廓。    当他们拐弯调头时,隔着挡风玻璃,他看清了那张脸。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努力回想,电石火光,他又确认似的看了一眼,没错,就是他。    两车错开的瞬间,齐远视线的余光好似也投向了这边,转瞬,车从他旁边快速驶离。    梁诚想,他那一瞥更像是无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