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说完这话,陆谦心里对整件事情差不多就有了个大概。“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想错了。今天看见她在城里,我还以为她是跟亲戚一起来的。真是谢谢你啊老板,顾薇这丫头平时肯定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对了老板,顾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那里卖衣服的啊?” 老板也没想那么多,大概算了算日子“差不多有两个月左右了吧。” “那,和她一起的大人呢?” “大人?什么大人?” “我的意思是她现在平时都必须在学校里上学,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摆摊。那平时摆摊的大人呢?” “哦,你说这个啊。没有大人,就她自己。摊位也是她自己来跟我租的。本来最开始我们也是不打算租给她的。倒不是担心租金的事儿,门口那地儿平时也时不时有小商小贩在那摆摊卖些小东西,我们也没要过什么租金。主要是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子身边也没个大人。但这孩子好说歹说非得要租。她说她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在外面打工;父亲腿脚又不太好,来县城很不方便。她自己平时得上学,所以就想着星期天放假的时候来城里摆个小摊什么的。既不耽误学习,也能挣点给家里挣点零花钱。我们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撒谎,一合计就租给了她。她一周就摆摊一两天,一个月也就七八天。嘿,你还别说。小薇这丫头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刚开始见她卖衣服,我们还担心她赔了。心想实在不行让街坊门给帮衬帮衬,一个小姑娘的不容易。结果从第一天摆摊开始,摊子上的生意就一直不错。她鬼点子又多,衣服还真不愁没人买。” 听中年男人这样絮絮叨叨一说,陆谦就全明白了。心里的那些疑惑也就解开了。合着是这么回事呢,就说她最近几个星期怎么老是要请一天假呢。感情是放着学校的课不上,到城里来摆摊来了啊。也亏她能每个礼拜次次不重样地找到请假理由。难怪今天在街上见到自己会转头就跑了。能不跑吗?前两天才刚声泪俱下地在他这儿请假说今天要在家照顾弟弟,今儿个就来了城里,还好巧不巧地就叫他给碰上了。这还能怎么办?所以,那丫头根本想都没想转过身就想溜之大吉。如果不是今天的这个意外,还真的会让她给溜了。估计以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格,肯定打死也不会坦白摆摊这件事,一定会为“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县城而不是在家”找个理由,然后把整件事给糊弄过去。整件事情不复杂,陆谦稍微理理就把顾薇的心理给猜了个七七八八。若放在平时,对于能猜出学生的想法;陆谦是会有点自鸣得意的。只是现在陆谦确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很生气!他生他学生的气,气他的学生欺骗他气他的学生瞒着他;同时他又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气自己不了解自己的学生。种种心绪交织在一起在心里形成了一股无名的火。陆谦看着病床上的始作俑者,想要发怒想要质问却不能够,只得生生地卡在那里。一直到最后送走了来探病的鞋店老板,陆谦才把这股火给压下去。 顾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太阳都已经慢慢地垂到了天边。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周是一片洁白的装饰,鼻腔里满满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面对这种熟悉的场景,一时间顾薇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八岁那年在医院的那段最后时光。她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要离开这里,一个不小心牵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又跌坐回了床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腿上和脚上都缠着绷带;被绷带包裹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地痛意,尤其是右脚,就连脑袋也像被重物给狠狠地砸击过一样“嗡嗡”地疼。但是顾薇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这上面。她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嘶”结果太用力压迫到了伤口,搞得脸上刀刮似的。不过顾薇对此一点不在意,她如释重负般弯腰把头埋进床上的被子里“哼哼”地笑了起来。 顾薇把自个儿埋在被子里足足傻乐了好几分钟,这才把那颗喜不自胜的心给平复下来。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顾薇终于开始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来。自己这满身的伤是怎么来的?在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发现胳膊腿上到处缠满了绷带。头部是重灾区整个儿给囫囵吞地包上了,就剩眼口鼻在外边露着了。不死心地用手戳了戳;刚才还不觉得,这下可好,“嘶”给疼得龇牙咧嘴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都说“疼痛是唯一可以让人瞬间清醒的东西”,这句话果然没有错。伤残人士顾薇同志在满身伤痛的友好提醒下,终于就“自己为什么会满身是伤地躺在医院里”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回想。嗯,今天跟往常一样在市场那里摆摊一直到中午;然后去了面店吃午饭,因为没位置所以就让老板给打包了;又然后趁煮面的时间去了趟银行存钱;再然后又到面店取了饭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看存折的记录;再再然后好像自己跑着过马路的时候就让车给撞了。顾薇看了看身上染上血的衬衫和裙子,上面还能看到粘上了一些面汤的痕迹,应该是在被车子撞上的时候洒在上面的。所以,事情大体应该就是这样。只是,她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顾薇东想西想也没想出来。管它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得不说,顾薇这种既鸵鸟又阿Q的心理多数时候真的是很强大。从以前到现在,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眼见自己虽然全身是伤,但实际上没什么大碍;绝对不至于危及生命,也就不在这方面计较。这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确定自个儿的生命安全确实无疑之后,顾薇转头关心起了自己的财产安全。她可急着自己被车撞的时候手里拿着银行的存折呢。虽说这年头银行还是非常安全的,存折银行卡这些也都有密码。就算这些东西了被人捡到,没有密码的话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俗语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捡到存折的人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蒙对了呢。想到这里,顾薇一点儿也不能淡定了。她翻了翻上衣左边的口袋,没有;又翻了翻右边的口袋,也没有;继续翻了翻裙子两边的口袋,还是没有;最后她连衬衫最里面的口袋都找过了依然没有找到。这下子顾薇有点慌,急得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不是她矫情,卡里面一千多块钱呢。是,一千块钱是不多。但这是对以前的顾薇来说。就现在的她而言,这一千块钱却是一笔比较大的数字。这是她从重生到现在,整整半年时间绞尽脑汁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她还想着再多存着攒着,等到明年的时候带着顾爸到市里的医院去检查检查腿。现在这一下子给全弄丢了,还可能就这样就没有了。这要换了谁,谁不难受啊。顾薇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出来。这要在平时倒是没什么。可关键她这会儿大半张脸都受了伤给包着呢,这一哭眼泪又流不下去就都给浸前面儿的纱布上了,刺激得伤口一个劲地疼。赶忙地在床头翻箱倒柜到处找纸巾,结果翻遍了也没找到可以作纸巾用的东西。只在柜子上面发现了两本书,顾薇随意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又随手放了回去。也许是新书比较光滑的关系,放上去之后两本书都滑到了地上。顾薇困难地曲着腿蹲下想把书捡起来的时候,发现一本书的书页见夹着什么东西露出一点角。拿过来一看,一本银行存折正和几张人民币一起紧紧地被夹在书里。顾薇顾不得其它,急忙打开存折的扉页;“顾薇”两个方方正正地汉字正静静地排在开户人后面。顾薇一下子就圆满了,觉得脸也不痛了心里也不委屈了。捧着的折子,一个劲地笑。 顾薇正沉浸在存折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不可自拔呢,突然听见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转头一看,陆谦从外面走了进来。瞬间她就想起了刚刚自己醒来后觉得被忽略的问题是什么——天哪,她竟然把陆谦给搞忘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说的就是她啊。她为什么会被车给撞了?被陆谦给吓的呗!今天是星期一,本来该在学校的。她因为上星期六要在家做衣服,所以不能来城里摆摊。但如果只是星期天一天摆摊的话,能卖出去的衣服就不多,再加上来回的时间和交通费,实在是不划算。因此,就像有几个星期一样在上星期五的时候跟陆谦请了个假,理由是家里大人要出远门自己要在家照顾弟弟。本来吧,这个方法也没什么问题。学校和她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谁知道她到底是在家还是不在家。哪成想“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侥幸次数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稀里糊涂地,她今天就在城里被陆谦给碰上了。这要搁平时,碰上也就碰上了。她肯定会规规矩矩地上前打声招呼,指不准心情好还会说上两句。可这是在平时啊,今天她心虚着呢。来县城摆摊的事,她是学校家里两头瞒着,撒了不知道多少个慌呢。这要就这么给逮着的话,摆摊这事一准得泡汤。不说陆谦,就顾爸都不会同意。所以,顾薇当时二话不说转身就跑。无奈老天爷这次没有帮她,这还没跑两步呢,就被拐弯过来的车子给撞个正着。这之后的事,她就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八九不离十是陆谦把她送到医院来的。对于这一连串的乌龙,顾薇以她将近三十岁的智商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了。实在是“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口啊!不得不说,顾薇确实是个‘行动派’。这边她脑子里还没想好怎么像陆谦去解释呢;那边她的身体已经直接作出了反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