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桓走后不久,王氏归来,先去拜见婆婆赵老太太,和她详细描述了姝眉生产和坐月子的情况,还有她老人家的重外孙六六有多结实,长得像杨毅多一点云云。 长房郑氏带着周小五留哥儿,四房薛氏带着周小四小强,三房二少奶奶张晴都在这里凑趣。一家人夸了这个赞那个,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后来老太太说到周霖,这个再过半月就要启程去任上的长孙,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一边的薛氏心里不受用了,这段时间三房的火爆让她被刺激成了红眼病。背地不知说了多少酸话,只是王氏伺候闺女月子也不在这儿,她的风凉话没有针对目标说不爽快。等听到老太太对三房的夸赞,她觉得不能让王氏太得意了。 于是假意关心周霖,实际刺激王氏,道:“我大侄子这么出息,可真是老周家祖坟冒青烟了!只可惜这一去天高路远的,也没个人照顾,大侄媳妇身子弱到现在也没赶回来,三嫂是不是该给我大侄子寻个二房了?” 王氏面上一僵,确实让薛氏给刺激到了,要说她事事顺心,唯独这个大儿媳,让她哑巴吃黄连,更因心疼儿子,心里有苦说不出口,难受憋屈的不行。 赵老太太哪有不清楚这妯娌各自心思的,当下沉下脸:“当着一群孩子说这样的话,你一个当婶娘的可真是说得出!” 正得意洋洋看王氏笑话的薛氏,被老太太一个没脸弄得面红耳赤,很是下不来台,她脑袋一抽脱口而出:“哪有当人媳妇的这么久不回婆家,论理早该休了,我这不是心疼大侄子没人照顾么?” 老太太大怒:“住嘴!老周家还没休妻这个例儿呢!你再胡说就从你试试!” 薛氏吓得咕咚跪地,变颜变色的给婆婆请罪。哪知她身边的周小四,和他爹周四爷的混劲儿有一拼,跑过来要拉他娘起来,嘴里还嚷嚷:“我娘说的没错!就得休了她!要不她也要和大哥和离的!” 屋里的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尤其老太太的脸色更是难看。薛氏忙捂住小祖宗的嘴,还假意拍打他几下,骂道:“看你再瞎说!看我不打死你!” 一直被她娇生惯养的小强不干了,往地上一躺,一边打滚一边嚎:“你打我!你打我!我又没瞎说!小五也听到了!是大哥自己说的!” 大家一听目光都看向正依偎在大奶奶李氏身边的周小五周雩。虽然都是6岁孩童,明显小五留哥儿比起娇纵的小四小强给大家的感觉靠谱的多。 赵老太太先喝止住打滚撒泼的小强,他还是挺畏惧这个端肃的祖母的。然后老太太转向小五:“留哥儿!告诉祖母,你四哥说的可是真的?” 小五留哥儿开始有点紧张,但是听到祖母问话,还是规规矩矩走过去,像模像样的给老太太行了个礼,清脆的童音:“祖母!前天我和四哥捉迷藏,偷偷藏在大哥的书房里,后来听大哥带人进来说话,是曾听大哥说:周家无休妻之意,令妹却有和离之心……”没等他说出“请祖母责罚”,赵老太太喉头猛地涌起一股腥咸,剧烈的咳嗽几下,就晕了过去…… 明天终于要出月子了,姝眉有种要拨开乌云见太阳的感觉,这一个月可把她憋坏了,不能出屋也就算了,只不能洗澡这一项,就要了她的命。她提前洗了足足有三遍,被麦香催了又催才出来。 姝眉洗个清爽,打扮一新后,赶紧坐外间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刚开始,可能因为身子还有点虚,走起来还有点脚飘,过了一会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整个上午姝眉都兴奋的不行,下午就有些打蔫。麦香说肯定是上午走多了,累到了。让姝眉把六六交给雪碧,去床上躺着眯一会。躺下的姝眉还是有些辗转,迷迷糊糊想到明天就要办满月酒,曹姑姑和小舅母早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说不用她操心。可是娘亲怎么还没来呢? 晚上和外出公干刚回家的杨毅叨叨,杨毅只是默默拍抚她的后背,最后还说:“新帝刚刚迁都,一切百废待兴,洗三已经大办了,我已经和人交待过,满月酒就取消了吧!” 对他突然的自作主张,姝眉倒也没多想,点头同意。不是她觉悟有多高,只因她本就是个嫌麻烦,不爱高调的人。让她吃惊的是,原想好不容易可以开荤了,如狼似虎的杨毅还不定怎么疯呢,人家居然只是温情的拥着她,给她爱抚顺毛,却没再进一步。 虽然杨毅对外宣布了不办满月酒,但他身居要职,送礼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洗三时有娘亲二嫂她们的帮忙,还把姝眉累得够呛。现在只有曹姑姑帮她,筛选送过来的礼能不能收,收了又怎么回礼。好不容易消停了,累得她瘫在床上。 姝眉想到娘亲以给大哥准备行囊,二嫂以元哥儿身边离不开人为由,一直没来看她。弄得她心里很有些失落感,同时也有许多牵肠挂肚的事,想问问娘亲,比如:大哥此去遥远的广州府,大嫂是否同行?他们两个有没有和好? 再有一件让姝眉更是狐疑,娘亲走后不几天,杨毅又以有公干为由,两天一夜没归家。昨天晚上才回来,姝眉心里忍不住犯了小嘀咕,这段时间杨毅挺反常的啊!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杨毅外出时,姝眉还和探望她的小舅母抱怨:“你外甥女婿一定是伺候够我了,我这还没出月子月子他就不着家了!” 本来脸上平静的小舅母,面色变得有点僵,赶紧转过头假装看六六,好一会儿才回她:“别瞎想!外甥女婿不是哪样的人!” 果真一孕傻三年,姝眉虽然有点疑神疑鬼,却一直没有深究。只是那晚搂着六六的姝眉,很是心神不宁。朦胧中似乎看到年轻精神好几岁的祖母来了,冲她微微一笑,又冲着六六笑颜更胜。最后冲姝眉母子点了点头,没等姝眉出言,她老人家就转身而去了。姝眉猛地惊醒,心剧烈的跳个不停。 早起醒来反复思量,归结为自己太想祖母了。等杨毅回来就和他说,她要抱着六六回娘家探望祖母。让她老人家见见重外孙。 现在她想起此事,就和杨毅说了,杨毅连个嘣儿都没打就同意了,快得让姝眉怀疑,他好像就等她说一句话呢。难道这么急着把我们娘俩轰出去,为他好睡个清净觉?只是心有疑虑的姝眉白天累狠了,没等解惑就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起,姝眉更吃惊了,杨毅居然早早起来,已经安排好了她回乡事宜,就等她和六六醒来呢。而且那架势明显是他也随行。问他别的也不多说,只说不放心她,还特意叮嘱她穿着素简些,省得太高调引人瞩目。 一路上杨毅既照顾姝眉母子,又不停的催马车快行。两三天的路程,生生在天黑时,就赶到了离家十里的原平县城。晚上也没去姝眉外祖家打扰,只在一个条件不错的客栈打尖。杨毅早早催姝眉搂着六六休息,他却不知又去忙什么。 清晨没等姝眉自然醒,就被杨毅摇醒。等她梳洗差不多要换衣服时,他挥手让旁人出去,并让她们去找麦香。 做完这些后,杨毅拉过傻愣愣看着他的姝眉坐下,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眉眉!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冷静!” 看着他严肃又带着感伤的脸色,姝眉的心剧烈的跳起来,脸色也一定变得煞白,杨毅的目光里又带上了怜惜,但还是狠心说:“祖母大前天去世了!家里怕你在月子里身体撑不住,让我先瞒着你的。” 姝眉像没听懂一样:“你说什么?” 杨毅怜惜的看着她没有回复。姝眉呆了一会,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跑,杨毅一把把她拉住并紧紧拥到怀里。 姝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还疯了似的捶打杨毅:“你骗我!我不信!奶奶还没看到六六呢!” 杨毅默默拥着崩溃中的妻子,任她哭喊捶打。一会儿外面也响起了哭声。过了一阵,已经穿了孝服的麦香带人进来,拿着姝眉的重孝服。伺候哭得头昏脑胀的姝眉穿好,想搀扶她出门上车,杨毅过来挥开她,自己半搂半抱的带着姝眉上了车。怕把孩子吓到,雪碧抱着六六和金桔在后面车上。 刚到十里铺,远远就听到周家老宅的哀乐声,到了门前更是到处缟素,一片哀声。身着重孝的姝眉一路哭入灵堂。祖母最疼的孙女就是自己,如今却再也不能见她老人家的音容,连重外孙六六都没能见上一面。极度悲伤的姝眉哭昏了过去。 姝眉醒来看到憔悴不堪的娘亲关切的眼神,母女相拥又是大放悲声。 赵老太太停灵七天,姝眉赶上三天,这三天她不顾刚出月子的身体尚虚,坚持守灵送纸。孕期和月子里养起的丰满都缩水成纸片人了,奶水因刺激大情绪低一下子也没有了,六六吃惯了她的奶水,对雪碧和金桔的都不待见,时常饿得哇哇大哭。 后来还是王氏训斥了她一顿,姝眉才不再一味沉浸悲伤里,想起自己为母的首责。又在曹姑姑帮助下重新催奶,等赵老太太过了头七,她的奶水才恢复了些。 要说姝眉是周家因悲伤过度,瘦的最厉害的一个,也不尽然。还有一个人比她更甚,因为他除了要承受失去亲人的悲伤,更有无尽的愧悔折磨。这个人就是周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