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余被那道鬼符打的实在是太重浓重的一团阴煞哽在胸口隐约有向四肢扩散的趋势。
被阴气魇住的感受有些久违,上一回是当初沛市大雨泡出地底的尸菜时发生的。
那一次,还是陈帆帮她驱散了一身的阴煞。
如今也快两年过去了啊……
她现在也是三莲灵司,说不好什么时候攒够了生魂就能再升职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新人了。
鬼门关前,夏之余弯下腰把装乖的铁链子捡起来,喊上录牌,一起往土地庙去。
黑袍子坠地慢慢悠悠地在地上拖着黄沙小姑娘戴着兜帽一路上走的并不快,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拖铁链子,另一手掩在袖下掐诀,努力地散着自己一身阴煞。
循旧例到土地庙打卡按手印拿着盖过章的批票夏之余牵着生魂往黄泉路上走去刚过鬼门关,就看到万鬼逆流中穿梭过一人三两下闪现到她面前让她差点一鼻子撞上去。
“陈、司正?”
鼻尖盈满熟悉的气息还没看清人,手腕一下子就被人捉住了,紧接着就有探寻的气息从他手掌处传来。夏之余少有看到陈帆这么着急的时候,着急到周围路过的同僚和生魂都看向他们。
“这么重的阴煞……你怎么样?都有哪里受了伤?”
两个人在这种地方拉拉扯扯的实在不太好看,夏之余从他手中抽回手腕,不好意思道:“没事,除了被阴煞魇住,就没受别的伤了,我已经散去一部分,多谢司正关心。”
陈帆脸色还是不太好,掩在兜帽下的一双眼睛难得露出了温和以外的神色,看向小姑娘手中牵着的生魂。
“道士?”
“恩,对,是道士,”夏之余点着头,和陈帆一起继续向前走,“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厉鬼还能驱动符的,那玩意儿,可真是比活人用起来厉害多了。我运气还挺好,入职两年就碰上了鬼符。”
“你运气是好……”陈帆心有余悸地看着小姑娘的头顶叹了口气。
他这几日出外务,一回来就隐约察觉到她的气息在附近,肆乱浑浊,还混着阴煞,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这生魂当属红名三等,你一个三莲灵司也敢贸然往上冲,真不知道让人怎么说你。”
“我错了,”夏之余道歉道得快,半点也不含糊。
“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事态紧急,我十几个同学的命都在他手里,实在是来不及求救。不过也好在学了这么久的阵法,破阵、结阵,也真是帮了大忙。”
人没事,陈帆也有心情笑一笑了,听小姑娘这么说,抬手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发顶,赞许道:“恩,真棒。”
“这回救了十几个人,看来你的功德莲又要长上不少。”
“估计是不成了……”
俩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二道门,夏之余把道士往阴兵手中一送,取回自己的钩子,便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把兜帽摘下,背对着陈帆撩起头发,将后颈给他看。
“正好你帮我看看,我这可怜的小莲花还剩几瓣叶子?”
后颈还微微散着热度,有些疼,夏之余低着头郁闷道:“今天多亏了它帮我挡了一下,不然我可能真得缺胳膊少腿的来见你了。”
“……陈帆?”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夏之余有些好奇地喊了一句,刚有些想转过身子,抬起抓着头发的手臂就被人按住了。
陈帆目光凝重,看着白莲在那一截雪白的颈项上伸展,微微开合着莲瓣,莲瓣少了一片是不错,但整体的颜色比之前见过的要黯淡了不少。
“你这功德莲有些不对。”
陈帆握着她的手腕放下,替她稍微理了理头发,戴上兜帽,领着人往齐掌司去。
齐掌司,八层。
石莲托举着两人上到长廊,红灯笼悬挂了一排,悠悠晕着昏红的光。
门口刻有“陈帆”二字的木牌随着门扉推动,亮了些许,昭示着主人已经进屋。
夏之余进门就脱下黑袍,用皮筋把头发随便绑了个发包,露出后颈来,随手在空中画了两面形状不一的镜子,前后对照着,想要看看自己的功德莲。
“看不清,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凝神静气,仔细感受一下功德莲在你体内时所有的感觉,能感受到它的位置吗?”
夏之余闭目试了试,但发烫的刺痛感让她没法静下心来感受白莲。
“不急,我先为你驱煞。”
陈帆法力高深,驱煞自然不像夏之余那么麻烦,单手结了两个印,对着小姑娘的后背一拍,一股浓郁的黑气便迅速散出体内。
夏之余喉头一腥,就着手边紧接着递过来的铜盆将淤血吐出,一块块儿黑血块几乎铺满了盆底,血色才变得正常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更苍白了些,惨白如纸,好似能一触即散。
“你这次真是伤得不轻,怕是要养上一段时日了……”
“又是这么大?”接过陈帆递过来拳头大的药丸,夏之余看着他端着铜盆去清理,擦着唇边的血迹叹道:“但好在多了三十几天的寿命,心里多少能平衡些。”
“你倒是会安慰自己。”
“不然怎么办呢……”药丸吃起来口感有些奇怪,像是在咬有些干的面团团,但一点儿都不苦,还有丝清甜,丝毫不腻人,比起上次吃的,口感要好上不少。
夏之余啃着药丸,心里估算着时间,“你之前说我那小白莲怎么回事?”
“要仔细查探一下才知道。”陈帆净过手,绕到夏之余身后站着,让她低下头去,一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向内探入灵气。颈后阵阵发烫,较之先前的还要痛感还要更甚,两股气息冲撞到一起,白莲条件反射地在他手下挣扎着,“放轻松,相信我,不要抵抗。”
“没抵抗,已经很相信你了。”夏之余低着头,一口咬在大药丸上动也不动,感觉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在疼。
“余余,再信任我一些。”
“……”
夏之余手指掰着木椅,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着重复“相信你,真的相信你”,紧绷的肩颈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白莲也挣扎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渐渐平静下来,让陈帆运着的灵气在里面走上了一遭。
须臾,他收回掌,长长的舒了口气,眉头却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没有阴气,不是今日伤的。”
“不是今天?”夏之余转过身子来看他,“什么意思?更早之前吗?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恩,至少十日以上了,差不了多久。如此看来,能在你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出手,应该是你身边的人,而且……你对他没有什么防备。”
“……”
她身边亲近的人算不上多,但没有多少防备的人,可就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了。夏之余也拧起了眉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陈帆就虚空画了一张阵符拍入她体内。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小心了,我这阵子外务多,无法时刻护你周全,有什么事也不一定能很快赶来。这阵符算是个障眼法,那人若是再对你出手,即便是你不察的情况下,气息也会留在这阵符上。”
陈帆一字一句,皆说得夏之余心惊,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往谁身上去想。
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她头上,“没事,不着急,慢慢想。”
“对方用这样温和的手段,就是不想打草惊蛇,你身上一定有他所顾忌的,当务之急……你是不是得快些回去?”
“哦!对!”烦乱的心被抚平不少,好像什么事情从陈帆的口中说出来,就没那么慌了,什么都能解决一样。
“谢谢你,不然我真的栽谁手里也不知道,”夏之余起身,调整了下呼吸,拿上自己的袍子告别。她举了举手上啃了几口的大药丸,“这个要在多久之内吃完?”
“三日之内。”
“明白!”夏之余学着古人的样子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那我就先上去了。”
“去吧……”
向正柔的担心是多余的,周一舟最近比较忙,很久都没睡一个好觉了,一口加了重糖的咖啡,直接让她睡到了机场,被叫醒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太想起来。
两个小姑娘跟在一脸倦容的周一舟旁边,如出一辙地乖巧似鹌鹑,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去金马奖颁奖典礼的行程是公开的,刚下车就被眼尖的粉丝发现,一群人围了上来,举着她的横幅和海报,见到她就把花往她怀里塞,端着相机一路跟在他们身边。
“妹妹加油!拿个奖回来!”
“余余你是最棒哒!”
“天冷了多添衣服,注意身体啊,脸色都不好了。”
明明都是之前没见过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说起话来熟稔得很,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从地下车库上来,大厅里居然还有一两百人,让晚间略有些空荡的机场显得热闹不少。
“对不起啊,临时有事往后改了机票,晚上回去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你们分几个组自己拉群,到家后互相报平安好嘛?”
“我们有群!”
“哈哈哈我们就是群里组织过来的……”
人群里有几个姑娘举了手,夏之余看着她们默默红了脸,悄悄转了别的话题过去。
凌晨一点一刻,一行人到了台北。
回家剧组有两个多月同吃同住的感情积累,关系自是要比一般剧组的好上不少,从订宾馆上便也能看得出来,主创一行人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把小群重新活跃起来,一起商量了住处,还定了典礼后要一起吃顿大餐。
有奖当庆祝拿奖,没奖当庆祝相聚。
手机一搜到地面信号就“嗡嗡”响个不停,哥哥姐姐辈的年轻人不提,群里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也都还没睡。
报行程、报夜宵、报牌局,就连哪间房的热水特别好都要来群里感叹一声。
杀青后各自散了这么久,群里是久违的热闹,找到了些当初大家还住在一起的感觉。
新的一天刚刚开始,距离颁奖典礼还有十几个小时,时间却说不上多宽裕。
夏之余把自己到了的消息在群里报告了一下,跟在周一舟身后去往宾馆登记入住,刷房卡进门。
大佬从墟界里跳出来,轻车熟路地在屋里转上一圈,各个地方闻一闻,最后跳上床的正中央,对着夏之余微微点头。
言下之意:恩,满意。
夏之余:“……”
次日一早,夏之余就被敲门声吵醒了,来人却不是向正柔,而是李茂新,李老师。
来的好像不止一人,依稀中还听到了晁老师和蓝老师的声音,隔着门板能听见细碎的人声,几个人在打赌她起没起床,商量着下一个去叫谁。
“李老师,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嘿,小鱼儿啊,是没起呢吧?没事没事不着急,我们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八点钟咱们在大厅集合,一起出去吃早饭啊!老邰也过去。”
说说笑笑的人声又传远了,夏之余被邰一的名字唬得条件反射似得清醒了一点,眯着眼睛摸向床头,手机的光骤然亮起还有些刺眼:6:05。
中年人起得也不比老年人差多少啊……
昨夜大战一场伤了元气,一身伤也才堪堪好转,要让她像平时似得那么早起来,还真不太行。
夏之余也不知道,该不该称赞李老师提前两个小时来喊她的这个行为,被子往上一拉遮住脑袋,做足了不想起床的架势。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大佬……七点钟我要是没起……”
句子没说出口,一大坨东西就跳到了她身上,把她彻底跳醒了。
“我说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