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车站时顾念想了想找了个隐蔽点儿的转角处自动取消了伪装药水的效果，不然在学校待够七天了突然变丑了也说不清楚，早知道就不浪费点数了。像上回顾裁缝带她们去时一样找到要坐的公共电车站台，上车时给了七个“当二十”，一个“当十”的铜元，相当于五分钱，她身上总共还有一个银元几百个“当十”“当二十”的铜钱，是她把这几个月的零花钱攒下来存的，都是卖了活计李友慧顺手“打赏”的零钱。　　　　因为坐的是早上的末等座，上班的人特别多，看到顾念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姑娘拿着大包小包的，一个中年妇人给她让了座，书太重了于是道了谢就坐了下去，那个让座的妇女特别热情，靠在她座位旁边一直问她哪的人啊、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顾念刚要答话，看她身上穿着绸缎镶边崭新的团花厚袄子，脚上却穿着一双灰扑扑的布鞋，再看她露出来的手部脸部皮肤粗糙发黄和周围疲惫但收拾得精神的市民格格不入的样子突然心生警觉，就胡乱应付了她几句说一会儿到站了有大人来接她。果然，那妇人一听有大人接马上就转过脸走了。　　　　过了几站又上来一个看起来比顾念大一两岁的小姑娘，扁平的容长脸细眉细眼的，也一个人拿着个包袱找座位。顾念看刚才那个中年妇人脸上堆着慈祥的笑容和她搭话，忙站起来对着那个小姑娘喊：“嗨！我在这儿！这儿有座儿!我等了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那个妇人看是她，忙低声道“今儿真是晦气！”然后走了。　　　　那个姑娘虽然很迷糊的样子可是见她一个同龄小姑娘，还是开心的过来了,“你是… …？”　　　　见那个妇人还没走远，顾念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出声，假装我们认识，那个女人好像是拐子！”果然这姑娘马上一脸惊讶，还好说话的时候顾念用手故意把她面向那边的脸挡住了。　　　　后来见人走了两人就小声的聊起了天，小姑娘叫姚慧，家里大人在市政府做小科员，今天也是去学校准备要开学了。一问才知道两人是同一个学校的，都去圣玛利亚女校。　　　　“那你入学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答得不好会被退学是不是？”　　　　姚慧一听就笑，“那是教务处的老师吓唬你呢！听我姑姑说，以前圣玛利亚校址还在圣约翰大学那边，老师最喜欢吓唬新入学的了，没想到现在学校都换了地儿老师还用这一招！”　　　　顾念心里一松，忍不住的也笑了起来，“真的？我看了书发现好多西方历史故事一概不清楚考到了可怎么办，基督教什么的，该不会入了学的就必须信教吧？”　　　　“信仰是自由的，学校的修女可不会逼你信教。至于考试，其实不是所有学生都参加入学试的，听说去年总长家的孙女朱吟秋朱大小姐就没有。这些有权有势的政商名流家里的小姐都不怎么参加入学试。”　　　　“那考得差也没关系咯？”　　　　“关系不大的，我们参加入学试是为了根据情况分学部分班，像我两个这样不是小学部从一年级读上来的新人每年也很多，大家的年龄基础都不一样，根据考试情况不一定能分到一个年级一个班呢，我在家有姑姑从小辅导，年龄也和其他同学差不多都12岁，大概会分到小学部的最高年级吧，你呢？”　　　　“我的情况没上过学也没家里人辅导，不过每样都会一点基础，我只希望不被退学就好，让我和6岁小妹妹一起学也没关系的。”　　　　“那可不会，学校为了保持高质量贵族女校的声誉采用淘汰升级制，等你读完一年考不过大考才会退学，现在不会让你退学的，考虑到年纪和学习能力也不会把你放到一年级，放心吧。”　　　　“什么？淘汰升级？这样也太残酷了吧。”　　　　姚慧听了却一反之前的文静腼腆露出骄傲的神色，“圣玛利亚就是这样的。”看到顾念担忧的样子，又安慰道：“被圣玛利亚退学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每年能正式毕业的学生本来就少，学校当年举办第一届毕业典礼时也只有一个人正式毕业。能去圣玛利亚我就很开心了，如果能读到小学毕业那可太好了，升初中部我可想都没想过，家里也不会花钱继续供我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顾念苦笑，想着淘汰升级制和系统逢考必过的口号，就算入学试只是走个过场，那以后也得不得安宁啦，我怎么可能不用担心啊。　　　　两人聊着聊着发现马上快要到站了，准备下车时顾念发现那个疑似人贩子的妇人和几个同行的人居然跟上来了，糟了，难道她们要亲眼看到大人来接才肯放过我们，这些人贩子也太精了。随着电车靠站顾念和姚慧被人群拥挤着下了车，姚慧也发现了不对劲，两人只好假装在站台等人。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人流来往却没什么人来接应她们，顾念面上还勉强保持镇定可手心里全是汗，姚慧撇着那几人越发狐疑的眼光脸上已经慌乱了起来，想向周围的行人求救可是稍微体面的过路人都坐着车来不及叫住就走远了，一般的老百姓一看出端倪就远远避开，看来这些人贩子可能是有背景的组织，附近的居民不敢招惹这些地头蛇。　　　　这样下去不行，顾念心里打着鼓脸上绷住了轻松的笑意正想就算成功率很低干脆跑去站台旁边的商店里拉个洋人用英文搭讪几句假装认识看能不能吓走他们，就看见一个大约二十四五，戴着银框边金属眼镜眉目俊挺气质儒雅的青年向站台这边走过来，他右手提着一个气派的西式牛皮箱，左手拿着英文封皮的文件袋，穿着虽然是这个时代普通知识分子的统一着装较厚的灰色长衫，可是整个人肩宽腿长，几步就走到顾念跟前，有种不张扬的贵气，身上派头有着同年龄人少有的持重威严。两人眼睛一对上顾念分明从那双眼镜后看到了几分清浅的笑意，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口，大声道：“哥!”　　　　沈致被这小姑娘清甜的笑容一晃本来矜贵神气的脸孔就不自知的露了几分笑，再听着这脆生生的招呼，原来想教训她们为人师表的姿态就端不住了，看着顾念紧张的表情干脆半是配合半是数落她道：“怎么在这儿站着，叫你让母亲派的人开车送，非要自己坐电车，知道错了吧!”　　　　“哈？哦，哦，我知道错了… …”顾念和姚慧摸不着头脑的对望一眼，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快就明白情况和她配合上了，可见那些人贩子看一这么气派打扮的人来接引她们已经溜走了就明白得救了，心神放松之下走了一小段路跟着上了小汽车才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我哥啊，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上车了，这谁啊？　　　　沈致在电车上早就看见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了，本来看见青帮的妇人给她让座就想去帮忙没想到小丫头挺机灵的没上当不说还救起别人来了，后来因为座位靠的近听见原来将会是自己的学生就索性不出声想看看她接下来怎么做，一会儿到站了一定好好教导这两个敢瞒着家里人独自出行的学生。没想到一时情况紧急就只好装个样子先带她们上了自己的座驾，看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终于反应过来了，居然颇感几分有趣，行了，就不吓唬她了。　　　　顾念正要脑补这不是才出虎穴就入狼窝吧，就见她“哥”把之前拿在手上的文件袋递给她，示意她和姚慧一起看看。　　　　顾念就见褐色的封皮上几行英文字,打开里面的信纸上从右到左竖着排列着“汉文学官批：校长诚聘沈静先生为教员等情查核属实... 应准所请...知照所批”原来是圣玛利亚的教师聘书？!　　　　顾念脑袋一转忙补救道，“沈静老师！今天多谢您啦!\"　　　　沈致一句我不是沈静被噎在口中，只好说道：“知道谢谢到学校了就随我去教务处给家里去个口信，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鲁莽了。”心里想到平生第一次被叫老师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冒失的鬼机灵，不禁哑然失笑，面上却是一副淡然沉静的严肃面孔，吓得姚慧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　　　　还好很快就到了白利南路，随着司机的一句“到了”顾念又看见了那片圣洁美丽的希腊式建筑，把今天的一系列有惊无险都抛居脑后，走入校园，深呼一口夹杂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在心里默念：圣玛利亚我来了，入学考试我来了，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啦！　　　　结果砰地被人从后面打了下脑袋，“发什么愣？走，先去教务处给家里去个口信，学校有专人传话，别想着逃跑，我盯着你呢。”　　　　顾念回见这位沈老师皱着眉也挡不住的优雅气质，哀叹这入学考试还没过就惹得老师对她的印象不好了，前路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