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贺铮向父亲太史贺威询问,后者久久无语。 父子二人在书房相对良久后,贺威开口说,“为父小时候,也问过你祖父一样的问题。但是,你祖父没有回答。他只说,‘史官之职,就是忠实的记载历史。至于,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有些话,不是史官该说的。有些事,自己明白就行了。” 贺铮在这一夜,想明白一件事情,世上的事,不是每件都要泾渭分明的,总有些事情,是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的。 但是,他记得,女皇说了,而且,说得非常透彻,她好像什么都不怕!这才是皇族的子嗣,她和她的皇兄凤奇一样,天生傲骨。只是,女皇懂得隐藏。 重新看待女皇的不止是他,还有王戎,他和父亲柱国将军王横说了白天的事情,父亲告诉他,“当年,前任大巫也给我占卜过,说我那次出征不会顺利。我骗了士兵们,我告诉他们,大巫占卜的结果是得胜还朝。士兵们很高兴,一鼓作气打败了敌人。他们到处说,大巫占卜我们会胜利,然后真的很灵。大巫总没办法说,他的占卜结果不是这样的。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认下了。那之后,我就再不相信那老头子了。我想,他也知道我对他是什么看法。不过,我手握重兵,他也不大敢惹我。” 王戎问,“父亲,会不会他怕你说出,他占卜不灵这件事?” “也许吧。反正我只知道,战场上定生死,就在一线之间,这要靠主帅的经验和谋略,还有士兵的士气。我可没有时间等他烧他的破龟壳!不过,我也知道,巫师们也不是好惹的,大家彼此各安其职就好了,谁都别妨碍谁。” 王横这样的说法,让儿子王戎明白了些什么,“女皇今日问了我们,如果是我们的弟妹被巫师当作祭品,我们会怎样?大家无言以对。” 王横冷笑,“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吗?哪个有本事的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死呢?!”不过王横也警告儿子,“你还是劝劝陛下,大巫掌握神权,在朝中也有不少大臣与之交好,连宰相的小儿子都送去做了他的弟子。大巫不是好得罪的。你该多劝劝陛下,让她不要学她皇兄。巫师只要不妨碍我们,管他们做什么。” “可是,大巫不该过问朝政的,现在的大巫不仅常常插手朝政,还与宰相勾结,难道我们就听之任之?”王戎问道。 “宰相不过是想让家里出个侍奉神灵的人,最好是下任大巫人选成了他儿子。他又不是想谋反,若他谋反之时,我们再勤王不迟。” …… 和女皇微服出巡遇到的事情,让伴读们都受到了触动,他们都开始思考,巫师们做的事情,是不是都是对的。 王戎还担心,女皇会不会不顾一切去对上巫师们,但是,女皇在那次之后,并没有再提起巫师。御书房依然是大家求学的地方,少年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女皇恢复了她少女天真的样子,似乎那天因为巫师杀婴而愤怒不已的人,不是她。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凤华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血淋淋的小婴儿安静地蜷缩着的样子。只是她隐秘的计划,连伴读们都瞒着。 一天夜里,凤华把秦征请过来,两人在关上门在屋子里交谈了半个时辰。 “秦统领,这事麻烦你了。”凤华郑重地托付。 秦征叉手行礼,“必不辱使命!”他抬起头,十分遗憾地说,“先帝把一双儿女的安危托付于我,可我,……臣不会再让大巫欺负先帝的儿女了!上次的事情,是臣受伤昏迷之时发生的,等臣醒来,大势已去。这次,微臣就是赔上性命,也要护住陛下!” 凤华知道他说的是凤奇被大巫废位的事。其实,也不全怪凤奇莽撞,实在是大巫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自从凤奇开始实施些削弱巫师势力的政策,大巫就明里暗里跟皇帝作对。在凤奇闯神庙拿人之前,宫里来了几批刺客,甚至连护卫统领秦征都受了重伤。 凤奇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就是觉得刺客是大巫派来的。看到秦征都重伤昏迷,凤奇忍无可忍,冲动地闯入神庙,要拿下大巫,结果……自己被废了。一个君王被砍了手臂,成了废人,接着又被废了帝位,被流放…… 这件事,成了秦征最大的遗憾,凤华知道他心里难受,宽慰他,“统领不要这样说,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兄长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会继续下去。” 秦征猛地抬头,目光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陛下……” 凤华继续说,“但是,我们要吸取教训,要韬光养晦,不能再轻举妄动。我想了许久,对付大巫,绝不能拿到明面上。人民对巫师的信仰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因为人民没有真的亲眼见过神,在人间的,只有拥有神权的巫师。我亲眼看见有的人,匍匐在地上,只为了能摸一下巫师的鞋子,摸不到鞋子,就摸摸巫师踩过的尘土。” 秦征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就不能为您的皇兄报仇了?” “不,这仇要报!重伤我皇兄,又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这笔账要是能算了,还算是皇族的人吗?!”凤华坚定地说,“我们要有耐心,也许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而且,肯定有用。但是,需要时间和耐心。这个国家,要想维系下去,削弱神权,必须让巫师回到神庙里去老实地待着。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谁都信不过,只信你。” 秦征激动地跪下,“陛下,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几天后,在御书房中,课间休息,张勇说起来坊间的传闻,“你们听说了吗?李家出事儿了!” “哪个李家?”王戎问道。 “就是城东的李财主家,城东有名的富户,他家不是要盖新宅子嘛。前几天刚刚请巫师做了法,还杀婴安宅,结果,昨天宅子着火了!”张勇说得活灵活现。 杜松不感兴趣,“一个财主而已,不过有点钱罢了,算什么要紧人?值得你这样关心!” 张勇一激动,拍他一下,“这事可不是无关紧要的,那个李家,就是咱们前几天,跟着陛下微服私访,看见的那家,杀婴安宅的!” 这下,连凤华都有兴趣了,“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