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眠返校的这天,恰逢是个阴天,拖着箱子从家走的时候,外边还下着蒙蒙的细雨,都中午时分了,天空依旧像是遮了一块抹布,灰压压的,怪沉闷的。 目送走来送她却依依不舍的父母后,便独自进站了,火车站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拥挤,人们大包小包的背在身上,或坐或站聚在一起,熙熙攘攘间又各奔东西…… 舒眠拖着箱子找到检票口,顺着长长的队伍,排着队,也不知等了多久,检了票,进了站,又等了一会,火车便来了。 呜咽着的火车停下的一瞬间,原本排着队的人群突然就散开了,像是见了血的蚂蟥一样,忽的一堆便在车门前绕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圆圈。 下车的,上车的,挤啊挤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挤上了车。 不紧不慢的随着人群向前,对照着车票,找到了她买的那张座位,是靠近走廊最边上的一个座位。 三人座,里头两个座位已经有人了,对面的两人座还没有坐人,她把箱子往座位上空放行李的架子上一搁,只留下一个双肩包在怀里,整个人才像卸了力气般,松了口气坐了下来,就好像终于完成了一项任务,心里再不记挂。 舒眠今年大三,就读的学校在本省的一个小小的县城中,距离家不是很远。 是一个有些偏北方的省份,不过家在省内的北边,学校在南边,坐火车也就五个多小时。 虽然只有五个小时,但依旧让舒眠觉得长路漫漫。 正发着呆,一声有些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姑娘,上学啊。” 抬头看去,原来是对面空着的座位也来人了,一个男人,一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男人。 他一张脸黑乎乎的,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穿着类似电视里演过的道袍,是斜襟的黑色长袍,头上还绾了一个髻,拿着一个黑色大布包,和身上的衣服倒是很搭,边坐边对着她说话,笑嘻嘻的。 舒眠被这身打扮晃花了眼,呆了一下,道士?跑龙套?或者……骗子? 舒眠有些摸不准他的来意,但心里已经暗暗的生了警惕,不过这要是这个骗子,那也是瞎,她全身上下哪里有骗的价值? 基于礼貌,她抿嘴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那道士见她笑了,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我见姑娘印堂发黑啊,恐怕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啊。” …… 看吧,来了,还没有创新。 舒眠心道,多么熟悉的对白,接下来是要她拿钱消灾了吧。 她想了想,也没让他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就摸了摸怀里的背包,从里头拿出来一个三明治,这本来是她准备当午饭的,火车上的饭真心不好吃的。不过…… 她将三明治递给了面前的道士,诚恳的说:“谢谢您告诉我,我会小心的,作为回报,请您吃这个。” 吃了就闭嘴吧,没新意的骗子。 那道士明显的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笑容,笑嘻嘻的伸手接了过来,拿的时候,不只有意还是无心,恰好碰到了舒眠的指尖。 舒眠只觉得一股冷意顺着指尖爬向了整条胳膊,下意识的缩了回去,可那感觉一晃而过,却好似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谢谢小姑娘了,老道还真是饿了。”说着就剥开了包装纸自顾吃了起来。 舒眠假笑着点点头,没有接话,被触碰到的指间无意识的握在手心摸索,心里隐隐不太舒服。 一时无言,周围的人就好似没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自顾各干各的,谁都没有说话。 警惕的等了半天,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生,暗松了一口气,握着的手渐渐松开。没多久,便有些无聊。 她转头看着窗外,火车此时正经过一个村庄,远远望去,一间间平房参差不齐,路两旁的大树排着队一般等着火车从身边经过,天空依旧灰涩,这种低沉压抑的天气伴随着无聊的旅途,真的让人觉得十分的困倦。 时间在疲倦的等待中缓缓流逝,半梦半醒间,火车终于就要到站了。 舒眠只觉得身子坐的都僵直了,站起身后,全身关节都快要噼里啪啦的叫唤了。抬头的瞬间,发现对面道士打扮的不明职业者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太注意,就踮起脚尖小心的从行李架上取下箱子,准备提前向车门靠拢。 火车里人真多啊,差一点就要寸步难行了,很是艰难的挤挤撞撞了许久,终于下了火车。 出了站,火车站外,顶大的太阳晃的人眼疼,舒眠遮了遮眼睛,松了了一口气,打了车,再不停留,直奔学校。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校园,正有新一批的学生在报到,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她刚入校门时的模样,一晃已经三年过去了…… 校园里热闹非凡,除了报道的,像她一样拖着箱子返校的也比比皆是。 舒眠挑了一条距离宿舍最近的小路走,路两旁,都是枝条细长倒垂的柳树,遮住了大半太阳,整个小径有别于校园他处,阴阴凉凉的。 没走几步,便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转过身就看到同宿舍的张悦正拖着箱子大笑着向她跑来,边跑边还说着些什么,听不清楚,一暑假没见面,到还真有些想念。 她停下脚步,笑着等张悦跑过来,正要说话,眼前突然感觉一暗。 不由的抬起头向天空看去,原先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怎么的突然太阳被囚禁在了云中,纯白的云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乌黑,变黑了的朵朵乌云还在不断的靠拢,挤压,融合……越来越多的乌云拧在了一起,天空变得越来越黑,就像没有化开的浓稠的墨汁,快要滴下黑水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舒眠觉得特别不安,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诡异的天空,不真实的感觉越来越浓,胸腔里生起了一股灼烧一般的感觉,在向全身蔓延。 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痛楚,她吓得全身一震,不由的往下一看。 竟是张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边,双手正紧紧的抓着她的两臂。 可这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丝毫放松,张悦的样子透露着明显的古怪,她双眼泛白,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夺眶而出,因此四周撑出了丝丝缕缕的血丝,像是下一秒就会爆裂一般。 她歪着脑袋专注的看着她,左右晃动着,像是脖子成了一根弹簧,任由脑袋在上边随意摆动。 边晃还边咯咯的笑了起来,嘴角滑动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原本一个亲善的笑容配上了一张疯狂的面容,真让人胆战心惊。 舒眠看的心下大骇,她拼命挣扎,可张悦的手像是焊在了她的胳膊上,牢不可破。 拉扯间,手臂上的痛楚突然加剧了,舒眠痛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只见张悦咧嘴笑的弧度更大了,嘴一张一合的说起了话,那正像她朝着她跑过来时的嘴型,不急不缓的说着:“舒眠,你的头长得真好看,和我换换吧!”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后,舒眠身子整个往边上一躲,头正好撞到了火车过道里恰巧经过的贩卖东西的小铁架子车上,“哗啦”的一声吸引了不少视线,也让舒眠清醒了个彻底。 “哎呀,姑娘,你没事吧,睡觉也别往过道里掉啊!”细长中带着特有的吆喝一般音调的声音响起。 周围稀稀落落的有笑声响起,舒眠讪讪的朝着售货员笑了一下,道了声抱歉,赶忙将身子坐正,目光顺着那个双手推着小货车,嘴里不停地喊着“劳驾”,让人让路的售货员走远,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揉了揉撞疼的脑袋,边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心下一阵茫然,好似刚刚梦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做噩梦了?” 舒眠应声抬头,是那个疑似骗子的道士。这人刚刚不是不见了?怎么又出现了?不对,他什么时候不见过? 舒眠觉得脑子有些绕不过来,晕乎乎的,索性不想了,敷衍的点了点头。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左右,火车居然都快到站了,正好前边的列车员从身边走过,嘴里喊着话,报着站名,提醒旅客下车,这一站,正是舒眠要下车的地方。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舒眠从行李架上取下箱子,坐太久,决定提前到车门口站着,准备下车…… 除了依旧拥挤不堪差点挤变形的车站,其它的一切顺利,雨已经停了,天空也像洗过了一般,湛蓝透彻。 舒眠打了车,很快就回到了学校。 校园里还是那副生机勃勃的样子,有了不少新面孔,想来是大一的新生,一路上热热闹闹的,舒眠拖着箱子回到了她所在的宿舍。 宿舍里已经有人了,四个人的宿舍已经来了两人,正聚在一起谈论暑假的生活,见舒眠来了都聚过来问好。 舒眠看了一眼宿舍,李丽娟和赵晓婷来的早,两人已经将宿舍收拾干净了,就只剩下张悦没来了,想起张悦,舒眠心里咯噔一下,但那感觉很快又消散了,抓都抓不住。 等了许久,张悦还是没来,打了电话才知道塞车被堵在路上了。 于是三人只好相携先去报到了,之后又一起吃了个饭,回到宿舍已经七八点了,又等了一会,张悦才提着箱子踏门而入。 几人都很热情的迎上去,舒眠也是,顺手接过张悦的箱子,嘴里脱口而出:“你可终于来了,我在车上做梦还梦见你了……” 话说了一半,却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 看着舒眠欲言又止,张悦倒是很开心,双手抱胸状,开口调侃起来:“是嘛?眠眠梦到我什么了,你在梦中对我做了什么?”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舒眠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一天奔波,都有些疲倦,几个人匆匆洗漱,都决定早早睡觉,可刚一躺在床上后,又忍不住说起话来。 话题从小到大,毫无逻辑可言,从谈论喜欢哪种风格的衣服,下一秒就能跳到谁谁谁分手又有了新欢,之后又突然跳到人生和理想,最后又回归到了结婚的话题。 “我表哥今年要结婚了,就在年底。你们家乡结婚肯定都有一定的习俗,但我敢肯定哪里都没有我们老家村子里的习俗怪。”李丽娟神神秘秘的说,声调语气就像说她有一本能称霸武林的绝世秘籍。 “怎么个怪法?说来听听呗。”张悦明显是不以为然。 “合八字,看日期。” “切。”剩下的三人同时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 赵晓婷尤其嚣张,“这谁不知道啊,还用你说。” “这当然不算什么。”李丽娟百转千回的来了一句,接着神气十足的开口:“我们村子全村都供奉我们的老神,结婚是要请老神的,说出来各种诡异吓死你。” “是嘛,会吓死的只怕就只有可怜的眠眠了。”张悦插话打趣道,“是吧,眠眠。” 话落,几个人都笑了,唯独没有舒眠的回应。 张悦奇怪的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和舒眠邻窗的李丽娟爬起来去看,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看来舒眠早就睡着了。 几人听了,都不免奇怪,舒眠刚刚还和她们说笑,怎么转眼就睡着了呢,看来真的是累坏了吧…… 几人于是作罢,也不再言语,互道了几句晚安,都各自睡去了,宿舍里一时变得静谧无声,阴冷的月光透过拉好的窗帘依旧明晃晃的打在了墙上的某处,照出一片闪亮,仔细看原来是一面梳妆用的小镜子。突然,那镜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瞬间又消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