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都开始叫那个男人为『蓝胡子』。 并非是那个男人的胡子真的是蓝色,而是古代法国人都将贵族称之为『蓝血』。 蓝色是多么冷澈的名词啊,难以亲近的冷傲。 这个男人,正是边疆地带某个默默无名的贵族。 谣传他曾娶过许多任妻子,但是妻子们最后都下落不明。 而他又再度迎娶了年轻的新任妻子,原本以为能够为彼此带来幸福。 但是,疑心病超重的蓝胡子仍然经不起心中恶魔的低语,给了新任妻子一项考验。 「这里总共有七把钥匙,随便哪一间妳都可以使用。」 「唯独最后一间、那把黄金的钥匙绝对不能开启。」 蓝胡子如此交代着,妻子顺从的点点头。 那男人便出门旅行去了。 说来这考验到底是什么呢? 是对妻子的不信任所致吗? 是对女人的疑心症所致吗? 还是,男人心中深处认为── 自己不可能被任何人接受呢? 男人比预定的时间要回来的早了几天。 看到妻子惶恐地递上无法拭去血迹的黄金钥匙。 他残忍地笑了。 *** 当玛修将百合花摆好至水瓶之中后,室内弥漫着百合的香气。 「这样…就大功告成了!」粉发少女似乎相当满意自己刚摆弄好的杰作。 「是打算为房间改善沉闷的气氛吗?的确是不错的想法啊,玛修。」在澪的房间中,几乎快成木头人的迦尔纳,总算开了口。 「因为…也没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地方,所以才想…做些自我满足的事情吧。」玛修低下了头。「毕竟,前辈并没说要做这样的事。」 「我可不这么认为哦,玛修──﹞另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罗曼医生带着医疗推车进来。 「咦?Doctor这么快就来进行身体检查吗?」她转头一看,细框眼镜下的藤紫双瞳盛满诧异。 「不,我是来帮澪打营养针的。若是她这样不吃不喝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至少也要打个葡萄糖啊。」罗曼医生拾起推车里的药剂与针头,熟练的装填起来。 「唷,结果大家都在啊。」罗宾汉跟在罗曼医生后头,朝屋内的所有人打了招呼。然而只有仍坐在书桌前的安徒生,睁着眼一动也不动,彷佛没有听到大家在寒暄似的。「怎么了啊?大作家,莫非已经进入了无我的境界了吗?」 「我认为,现在别打扰安徒生比较好。」扫了一眼仍然文风不动的苍发少年,迦尔纳默默地吐露了这句结论。 「哦?为什么…」绿林的猎人轻手轻脚的跃至大作家的书桌前,接着蹲下、一手圈在耳旁仔细聆听──虽然很细微,但是那的确是鼾声没错。而罗宾汉只是露出狡诈的笑容,接着在安徒生的面前,用力地拍手击掌、发出极大的声响。 「等、等等!我有写稿!原稿我早就写好了!再等我一下…嗯?」瞬间被声响惊醒的安徒生仍然保持睁眼的姿态,一脸睡蒙的痴呆表情只维持不到一秒后,接着横竖眉头。「到底是哪个家伙扰人清梦!我刚刚差点就跟初恋告白了啊!亏我还在梦里纠结了三天…」 「噗、哈哈哈哈哈哈!」只见罗宾汉笑得特开怀,然后无庸置疑的、马上被安徒生手上的精装书砸了个满天星。 「原来Mr.安徒生也能够睁眼睡觉吗…这技能真是厉害啊。」玛修认为自己实在是大开眼界一番。 「玛修,可别学这个了。」罗曼医生只是无奈地干笑,将点滴袋挂好之后,澪身体上的克难补给就此完成了。 而另一个沉睡的人也惊醒了。 「迦尔纳…!上次、上次我…咦?」黑发少女急忙将眼镜戴上,才发现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在。 而众人的视线则集中在施予的英雄身上。 「真羡慕啊~Master第一个唱名呢~」绿林猎人夸张地耸肩。 「反正我就是工具人啦,没功劳也有苦劳啊,爆炸吧现充!」大作家则附和前一位,开始一搭一唱起来。 「前辈……」粉发少女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虽然这样问很冒昧,不过迦尔纳君你到底对澪做了什么事…?」暴风圈外的医者,则华丽地误会了。 迦尔纳此刻承受了四面八方的视线压力,但是看上去却完全不为所动。「…怎么了?澪。」 「没、没什么…」少女被大家调侃得简直羞耻地不能自己。「那个!我…我想问安徒生!我在监狱塔遇到了自称是你朋友的人…叫做安布罗斯,他也是英灵吗?」突然想起现在不是能闲话家常的时候,她赶紧把握机会将心中的疑问一一道出。 「哦?莫非妳是没睡醒、还是真没听过?那家伙的艺名虽然多得如天上浮云,但是却相当容易明白啊。来,跟着我念三遍,安布罗斯、安布罗斯、安布罗斯──有没有回想起什么前世今生啊?」安徒生仍然没有放弃揶揄少女的时机。 而少女只是扁着唇,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为之一亮。 贤者的名字从未有固定的着墨,他是米尔丁、也是安布罗斯,但是最广为人知的名字,便是传奇的魔术师──梅林。 那侍奉亞瑟王的神代魔术师,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或许并非本人,毕竟他曾经说了『这个时间带无法久停』。那么,会是幻影吗? 「真想不到Mr.安徒生也有朋友啊…啊!我的意思是!竟然有人能够潜入澪体内的特异点!」罗曼医生不小心说出了内心话,慌乱地连忙掩饰,可惜在场的人都明白此地无银三百两。 「哼,生性孤僻还真是不好意思啊?说起来你也不遑让啊,Dr.浪漫唷。」天使系美少年一脸不屑的双手一摊。「那个花痴…花之魔术师还是活着的,虽然我认为他也不是人类就是。不过既然妳见到本人了,就老实接受他的指引吧。此人虽然是个老顽童,但是承诺过的事情必然会做到。」安徒生就像是老师在交代学生似的。 「…谢谢你,安徒生。」黑发少女垂首,有些憔悴的面容盛满了感激。 「道谢的话,现在说还太早了──报告妳的进度吧,冒险的主角唷。」大作家随意拉了张椅子,豪迈坐下便翘起了二郎腿。 而澪将遭逢第一根『狱卒之柱』──安哥拉.曼纽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当然,也将与Avenger一同战斗的过程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宝具解放。 「是吗。虽然本来就确定是那个人了,但是这样听起来的确八九不离十了啊。啧,果然是麻烦的发展啊,不得不说那个利用妳体内圣杯碎片的魔术师,还真是做了项『杰作』啊。」安徒生拾起一旁装订好的资料本,轻弹了一下纸张,发出了闷响。 「那个人…?」黑发少女偏头感到困惑,似乎尚未联想到前因后果产生的答案。 「怎么?还没睡醒吗?记得把妳嘴边的口水痕迹擦一擦吧。嘛,无妨。听好了──我有,想让妳听的故事。」安徒生推了推脸上的镜架,此刻将讲述故事的他,那双水蓝色的瞳眸显得真诚无比。 那是很久以前过去日子的纪录,复仇的尽头…… 就算谁都彻底忘记了──也绝对,不会腐朽的仇恨的故事。 一个男人的故事。 那男人,曾是马赛的一等航海士。 和美丽的恋人互相约好了未来,是幸福的人。 不过男人,落入了残忍的圈套。 被不实的罪名…披上了冤罪。 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同伴。 毫无缘故之罪的密告,是长年好友的背叛。 就连司长法律的人,也因可耻的私欲成了敌人。 然后,男人…… 被送到了马赛海域的监狱塔。 是的,监狱塔。绝望之岛。 说是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来的伊夫堡。 被关入这世上的地狱,男人的光阴被夺走了。 偶尔,男人甚至如此期望着。 以饿死这般苦痛的方式死去。 那究竟是何种程度的绝望和觉悟呢。 在那里…… 有着微薄的引导。 叫做法利亚神父的,在独房遇到的老贤者。 将希望,神父给予了那男人。 那是在黑暗之底也闪耀着的,小小的光芒。 从神父那学到许多知识的男人。 最终,以神父之死为交换,从监狱塔逃出来了。 和病死的神父遗体替换,最终越狱了。 实际上……… 从入狱时,已经过了十四年的时间。 获得了神父托付的救世主之山(基督山)的财宝。 男人,开始了他的复仇。 向十四年中将一切都忘却的人们。 向对背叛和残暴视而不见的,这残酷的世界。 男人,一个一个的,将把自己推落地狱的人…… ……是的。 非常残酷的,非常凄惨的故事。 不过人们喝采了。 对恶毒的人们叩下正当愤怒,的他。 自称基督山伯爵的神秘男人。 由人──由社会制造的此世之地狱中,唯一一名最终生还的男人。 舍弃慈悲,舍弃人道和恩情。 将人心中所有善良之物舍弃,选择了复仇的人。 他正是,世界上最知名的复仇鬼。 那名字是── *** 「回过神了吗?一时的Master唷。好不容易走到了第二根『狱卒之柱』的门扉前,莫非是怯步了吗?」漆黑的青年扬起那如幽鬼的惨白面容,帽沿下的眸光,从阴森的深红转为恶毒的金褐,忍不住让人多看上几眼。 「………不。我们进去吧,Avenger。」黑发少女微拢秀眉,意识回到加勒底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若是不快点击倒这些镇守在此的『狱卒之柱』的话…! 与前一间的环境并没有甚么不同,同样阴暗的周遭,只有几盏昏黄的火炬,推开大门之后,进入了一座圆形广场,又见到了门扉──一共有七扇,而这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副玻璃水晶棺。 「咦…?这次的看守者………莫非有七个?」澪讶异地扫视这些门扉,万一如她所想,一次对付七名英灵,简直可以预见是多么惨烈的结局。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男人走近水晶棺,无盖的玻璃棺材中,躺着一具无名骷髅,周遭布满了白百合,而骷髅空洞的眼窝,仅放了一枚银币。 「这是………?」少女也跟上脚步,虽然被骷髅稍微吓了一跳,但是由于有人陪在一旁的关系,倒也大胆地观察起骷髅来了。 而男人从大衣的暗袋里拿出一枚银币,覆盖在骷髅的另一个空荡的眼窝上。接着,骷髅原本紧闭的口部倏地开启,出现一把串着七支钥匙的金属圈。 在死者的眼睛上放置的银币,乃是被称为『镇魂币』的习俗,为的是让前往冥界的死者,有买路钱能够顺利通过冥河。然而,在这里的又是谁的尸体呢?不,是谁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哼──果然有什么机关啊。」青年拾起钥匙,甩了甩使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让我瞧瞧…哦?这不正是蓝胡子的钥匙吗?既不是海盗的宝藏、也不是国王的遗产,是被称为诅咒的灾祸啊。」男人的唇畔浮现讥讽的微笑。 「…蓝胡子?这里的七扇门………确实如此,是符合那部童话的叙述呢。」黑发少女观察了位于广场尽头的门扉,以及男人手中的钥匙。「这种时候,若是不照这个故事的制约走向,直接开启最后一扇门,能够打开吗?」 「妳说呢?我的Master唷。」青年不做任何假设性的回答,而是直接拎起唯一一把黄金的钥匙,将它送入最后一扇门扉的锁口。 然而,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果然在别人的地盘,不按照对方的规矩,是无法继续下去的啊。」Avenger无所谓的抽出钥匙,接着走向第一扇门的方向。「那么就让我一扇一扇看看吧──」青年并没有打算把钥匙扔给少女的打算,或许是作为男性的自尊为由,也许这些门扉之后充斥着各式危险或者陷阱,让淑女冲锋陷阵打开这些门扉,未免也太失礼仪了。更何况身为从者,这样的事更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澪深吸了一口气,正在做心理建设似的,或许是害怕看到门后有着恐怖片般的景象──例如血淋淋的尸体或者与刚才看到类似的骸骨,大概都会让自己蒙上一些心理阴影吧。「门的后方…会是历任妻子的尸体吗………?」她细声地呢喃着,娇小的肩膀看上去很僵硬。 「谁知道呢。不过,若是作为布景也算是妆点了不少啊──若这是对方的个人兴趣的话。怎么啦?一时的Master唷。难道说,其实妳相当害怕这些东西吗?」青年牵起了邪恶的微笑。 「…一般人也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Avenger。」澪每次觉得与他对话,都有种会被抓住弱点的畏惧。这个男人作为复仇者,的确拥有某种优雅的自信──关于狩猎人心最脆弱的部份这一点。「说到蓝胡子,其实算是最早的仇女厨吧。」而少女决定冷不防的转移话题。 「哼──说说妳的见解吧,Master唷。」青年若无其事的开启门扉,但是尽是一堆金银财宝或者奇怪的书籍,并非想象中的尸体骸骨之流。 「杀害了这么多任妻子,却仍然在寻找埋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渴望…看似有解,却是走不出轮回的无解。而且,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这点都有待商榷吧。」少女推了推眼镜,光滑的镜面映照出青年开启第六扇门时,转动锁把时那一瞬间的停顿。 「咯咯…妳说『爱』是吗?Master唷。」那双金眸覆盖了更深的扭曲阴影。「不明白吗?那个蓝胡子,只是在宣泄他对女人的不满罢了,将这些妻子当作战利品似的挂在房间内………妳说屠夫爱着被自己杀死的猪吗?简直太可笑了!」 「那么Avenger唷,你对自己的爱人又是如何呢?故事的最后,你不是仍然取回了『爱』吗?」此刻的澪,下了一步险棋。 「…呵呵哈哈哈哈──!!!Master唷,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白蜡色的面容镶着如火炬般的金色宝石,交织着疯狂与憎恨的火焰。「看来得让妳重新认识一下我──不,认识『Avenger』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啊,可是和妳所认知的『那个男人』、最为黑暗一面的存在哦?妳认为能够得到救赎吗──身为Avenger的我!」他恶狠地掐住少女的下颚,露出狰狞的笑容。 「为何不能呢──爱德蒙.唐泰斯。」澪冷静地凝视着对方,随即唤出了他的真名。沉溺于血之复仇中,他自己如此自称。基督山伯爵──给予自己希望的神父授予的救世主之山(基督山),和财宝之城,那和其有着相同的名称吧。 这个男人正是伊夫堡的复仇鬼。 前往巴黎,完成许多复仇的人物…… 真名为,爱德蒙.唐泰斯。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放开了少女,自嘲地摇摇头。「现在的我,早已舍弃那个名字!『那个男人』最终放弃成为了复仇鬼……而我!却是此身化为鬼的Avenger!」男人身上的黑焰乖张暴跳着,反映出主人高涨的愤怒情绪。 澪沉默了下来。听闻英灵会以全盛时期被召唤出来,眼前的复仇者,究竟是尚未经历故事最后的爱德蒙,还是未曾放弃复仇的另一个可能呢? 「看着吧──我的Master唷。我会让妳明白我并不是那个男人。因为啊…」青年伸出食指按在惨白的唇上,比出噤声的姿势,接着开启了最后一道门扉。 潮湿的水气与铁锈般的血味,粗暴地侵|犯了少女的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