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迢递反应过来时,那黑影已经来到她身旁。 她大骇,下意识往后退。 本以为多多少少都会受点伤,哪知那人只是将她往旁边一推,就踉踉跄跄逃跑了。 兰迢递肉眼可见的地面上,随着那人逃跑的路线,砸下了一滴滴鲜血。 戚少倾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 “铎式,你去追人。”他偏头朝那人吩咐。 “等等。”兰迢递叫住他,“不要去,他们人很多。” “你怎么知道?” 兰迢递拿出手机往地上一照,地面上赫然是一堆不太清晰的纷乱白色脚印。 戚少倾心神一凛,正色道:“来了一帮人。” 随着兰迢递将光往前一移,血滴开始密集了。 “他们有人受伤了。”铎式说道。 戚少倾建议,“先上楼看看。” 兰迢递看他,“你们的车没事?” “不碍事,防弹的。” 兰迢递不再多说,拧开房门,三个人小心翼翼上楼。 路清野跟兰玲正在研究那“机关”,听到楼下的开门声,顿时一顿紧张。 “兰玲。”随着一阵轻唤,几声沉稳的上楼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兰迢递回来了。 确定这点兰玲才放下心。 她连忙起身,走出房门。第一眼看到她身旁的戚少倾,她愣了会儿,随即又去看兰迢递。 “戚少。”兰迢递介绍。 兰玲笑,“戚少!” 戚少倾眸光一转,视线在兰迢递脸上转了一圈转向兰玲,嘴角泛起笑意。“你好。” 这时,路清野也跟了出来,看到戚少倾看兰迢递的眼神,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有个酸梅泡在心口,又酸又难受。 他把目光停留在兰迢递脸上,后者只是以随意平淡的目光与他对视,随后她收起手机,率先进房。 “你做的?”戚少倾紧随其后,看到地上摆着一排钢钉朝上的木板惊讶道。 兰迢递走过去蹲下,牙签棒般粗大的尖锐钢钉闪着寒光,染在上面的血液鲜红刺眼。“嗯。” 兰玲也跟过来:“刚才我跟清野快要吓死了。我们在楼下看电视,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我们还担心着他们会从门口闯进来呢,没想到居然……” 路清野看着兰迢递的后脑勺不说一句话。 这个窗的防盗网是有人故意弄开的,这个人是谁可想而知。 他们三个人在那儿你一语我一语的聊天,路清野融不进去,也不想融进去。他有些不开心,在三人聊得火热朝天的时候,他回了房里。 兰迢递无意回头时,已没见路清野人。 “戚少你们早点回去吧,晚了不好走。”兰迢递将东西收好,又将打开的半户窗关上,再用木板钉上。 “今晚跟你说的你考虑一下。” “嗯。” 兰迢递把他送下楼。 戚少倾站在门口的夜色里,静静看她,“有事给我电话。” “好。” 兰迢递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了路清野。 他拿着个杯子倒水,然后又咕噜咕噜大口的喝。他假装不看兰迢递。 兰迢递经过他,准备上楼时,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响动。一回头,路清野不知怎么的,连人带饮水机翻倒在地。 “搞怪呢?”兰迢递看他,语气玩味儿十足。 路清野湿了一身。他本想弄点小问题吸引她注意力,没想到却搞成了大动静。他有些不好意思,脸烫又哆嗦的起身。“我……我不是,可能身子有些虚。” 兰迢递走过去,把饮水机跟桶装水扶起,看他:“确实挺虚的,我白天留的猪尾巴跟脊尾骨毛都不剩。” 路清野站起来,裤子跟衣服湿哒哒的在滴水,白织灯从他背后打来,他清秀又带着伤的脸隐在背光的位置,只有两只眼睛微微闪动。 兰迢递微皱了下眉,她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直视他的脸:“嗯~故意弄出动静引我注意,想干嘛?” 路清野脸红:“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一个朋友。”兰迢递说,“那晚你跟兰玲在酒吧闹事,多亏他,我们才能脱身。” 路清野可怜巴巴的噢了一声,这回没再继续问了。 兰迢递挑眉,漫不经心道:“没事那我上楼了。去换衣服吧,小心着凉。” 路清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又低头看着地上那一滩水,静立一会儿,也上楼了。 第二天醒来时,路清野看到门缝底下塞进了一片卫生巾。他跑过去把它拿起撕开,赫然看到那张内存卡。 他一颗心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兰迢递知道这个东西,那么她看了吗? 视频里是一群统一服装的男人女人跟小孩排着队进行身体检查。镜头不时在其中的一个女人跟小孩脸上停留,最后着重镜头放在了两人带着照片的身体检查结果上。 路清野能看得出那是西镇的大别墅还多亏了镜头的最后一刻在某个窗口的短暂停留。他看到了窗口外面的小得很容易让人遗漏的塔——舂名塔。 ——这是一个饱含信息却又无厘头的视频。 他能看得懂,兰迢递就未必知晓。路清野安慰自己,就算她看了,也必定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这么一想,他突然就放心了。 看来昨晚一直担忧她会把东西交给那个姓戚的男人的想法是多余的,她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路清野把东西踹回兜里,打开门,小心下楼。 兰玲跟兰迢递早早就醒了。两人难得一见的坐在一起吃早餐。看到路清野,兰玲回头招呼:“嘿,早上好。” 路清野笑:“早上好。” 兰迢递专心吃自己的东西,无视路清野的出现。 “你的早餐,在厨房的灶台上。”兰玲说。 路清野走几步到厨房,正拿起早餐盆,兰迢递走了进来。 她把吃完的早餐盆放进洗碗池里,拧开水龙头,挽起袖子准备清洗。 路清野走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平静的站在她身后。 虽然她很高,可在他面前,也只是到了下巴。她的头发很黑,很柔顺,很直,也很香。 她衬衫领下的白皙皮肤像涂了一层墙粉,在窗外的强光照射下,显得白而透亮。 她肩膀消瘦纤细,腰肢——她穿着宽松衬衫,把她身材的曲线盖住了,不过他想,应该也是很细的。再到她的腿—— 路清野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兰迢递突然转身了。 此时两人只隔一个手肘那么宽的距离,他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脸,眼睛,鼻子,眉毛,还有——嘴巴。 可能是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喝水,路清野此时觉得口干舌燥。 他咽了下口水,眼神微闪:“你留着,一会儿我来洗。” 兰迢递也不客气,手中的碗刷直接丢进洗碗池,就出厨房。 她经过时留下的淡淡馨香把路清野的心搅得微乱。想到刚才两人站的姿势,那么近…… 哎,路清野觉得有些可惜。 那时候明明能做些什么的。 兰迢递坐回沙发,她盘着腿打开电视。兰玲一屁股坐到她身旁,肩膀撞了她一下。“哎,昨晚那个什么原理,你还没跟我说呢。” 兰迢递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正在重播的人与自然。她懒洋洋道:“很简单的原理。” 路清野一出来就听到她慵懒的说话声。 他很自觉的坐到餐桌边,静静听两人谈话。 兰玲不耐烦,“你能不能直接说呀?卖关子很好玩吗?” 兰迢递回头,下巴往路清野方向一指,“你问他。” 兰玲蹙眉回头,显然对她的这个提议十分怀疑。 “昨晚的机关吗?” 兰迢递没心思理她,“那你刚才问什么?” “你真懂?”兰玲转头去看路清野,满脸的不可置信。 “重点在那个装水的气球上。木板下面原先放着一个小粉笔用来阻隔木板对气球的压迫。当有人跳下,木板受到重压后,粉笔碾碎,木板挤压气球,气球往外膨胀,然后爆开。” “再到小木板处。使得那靠近气球的一端的小木板一头低低压在地面的原因是——气球跟小木板之间绑了线。而随着气球的膨胀爆炸,线无法再束缚小木板,小木板被压下去的那一端随着杠杆原理高高翘起,而另一端就极速下滑,下滑那端又挂了一根火柴。火柴与铁桶边上贴好的化学物质摩擦点火,又将地面的线点燃,线燃烧几秒后,铁桶里面的鞭炮就着了。” “又因为铁桶有回响,所以才会噼里啪啦的像打仗一样。那些人以为有陷阱,吓跑了。” “清野,你不是……高中都没毕业吗?”兰玲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以前路清野总能用谈笑风生的语气跟别人说自己“高中都没毕业”这个事实,可如今在兰迢递面前,他觉得很羞耻。 她是医生,所以一定很不屑他这种没文化的人吧。 “智商跟什么时候毕业没关系。”兰迢递冷漠插嘴。 “你少说我一句我笨你会死啊?” “会。而且生不如死。老师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讲真话,做真事。” 兰玲反驳:“其实我是真懂的,只是想考考他。” 兰迢递回应:“嗯,考人家的时候顺便盗取别人的答案。好极了,你的老师为你自豪,为你欢呼。真优秀。” “你——你是想气死我是吗?” “你心跟牛肚一样大,能气得死你?” 兰玲说不过她,转头找帮手:“清野,你看她怎么对我的?” 路清野愣愣看她,“嗯?” “呆子!”兰玲骂道。 兰迢递单手撑着下巴,侧脸看去是微笑的样子,路清野有些失神。 兰迢递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的目光是柔和的,这是与往常不同的。 “嗯,人家呆子都能想到的东西你都想不到。” 这一次,路清野彻底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脸烫。 “哎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去屠宰场了?” “哦,我最近要调整生物钟,暂停一段时间。” 兰玲用勺子敲打早餐盆,弄得叮咚作响。 两个姐妹斗嘴不休,一个炸毛一个淡定。明明是很吵很闹,路清野却很开心。 相安无事几天,路清野接到了浩子的电话。 “那大别墅里还真有人住!我看到一辆大货车开进去了,一大车也不懂装的什么东西。我去的时候差点就找不着那地儿,那周围全是树,把别墅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儿都不透的。不过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人发现了。” “树上有监控。” “我猜是这样,不然人家怎么那么找过来那么准又那么及时。” 路清野陷入沉思。 “哎,你到底要干嘛?” “浩子,谢谢你。” “谢什么!多大点事儿啊!你腹部那伤口现在怎么样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前几天马文博过来找你了。” “找我干嘛?” “他没跟你联系?” “没有。” “那就奇怪了。他听说你被欧尚跟方正盯上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路清野了然:“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浩子突然问道。 “怎么说?” “我听外面有人在传,说你拿了圣得保的东西。” 路清野掀开被单,来到窗前往楼底看。 兰迢递匆匆下楼,往她那辆破旧面包车方向走。 “都瞎说的。欧尚因为清儿的事儿针对我你也是知道的。”一提到清儿,路清野突然想起上回欧尚对他说的话,他忙问:“浩子,你知道清儿现在的情况吗?” 浩子的语气开始不好,“清野,那种看不上你的女人还有什么好惦记的。这世上的好女人多的是,不仅好而且还不干那行的,一抓就是一大把,咱们没必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路清野胸闷但也没法跟他解释,“浩子,你知道她对我意义不同的。而且她也不是那种人。” “好啦好啦,我替你去问问,我刚好有个亲戚在晓光地产那里上班,不过能不能问道我不敢保证哦。” 路清野这才笑了。 第二次吃火锅的时候,路清野点了什么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看着一排排他没见过的菜品,还有各种对于他来说昂贵又冰冷的价格,突然有些怂了。 光是一份青菜就要十几块钱,他不敢下手。 清儿脱下红大衣,她里面穿着一身白色衬衫下身一件黑色紧身裤,衣摆扎在裤头里,显得窈窕又迷人。 两人一坐下便引来无数人关注。 “怎么不点?”清儿把手机放桌上,双手撑在桌上看他。 “很贵。”路清野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他原以为只是一顿小小的两人火锅。平时他在菜市里买几块钱的肉,买点鸭血豆腐豆芽还有青菜,总计十来块,最多就三四十块钱就能解决的东西。而如今,一份“极品羊肉”就要78元…… 她为什么要请他吃这么贵的东西呢? 他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 她图什么呢?好心?善良? 看到他脸色暗下去,清儿问:“怎么了?” 路清野摇头:“我不吃了。” 她惊讶:“为什么?不喜欢?” 路清野依旧摇头。 “能给我一个原因吗?”她认真看着他。 路清野叹了口气,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沉沉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所以不能接受……” 清儿看着有些受伤,路清野不忍心再看下去,起身想走,刚转身,清儿就拉住他:“我觉得你跟我一样,很孤独。” “我很孤独,是心里孤独。那种能把我吞噬的孤独,太难过了。” 路清野慢慢坐回来,他眼眶开始红了。 原来那种情感叫做孤独吗? 是啊,他也孤独。明明这个世界这么大啊,一出门,肩碰肩,眼对眼,都是人呐,为何他会觉得那么孤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