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伤感过后,我整理情绪端起酒杯,与众姐妹道别:“承蒙姐妹们这么多年来的看顾,我和丹阳有幸再上一阶,也是托众姐妹的福气。我和她此一去,大约许久都不能与你们再聚了,万望大家珍重。”说到这里,我眼眶有些发红。
“这样的世道,我们都如飘萍一般身不由己,无论高低,哪怕是到了我和丹阳这一步,一样都只是供人消遣的玩意罢了。正因这样,我们更应该珍惜彼此,专心课业。我盼有一天,我们芙蓉楼每个女子都能自由自在,不再受人摆布,自己做得了自己的主。”
我穿来后,大多与大家和气玩笑斗嘴皮子,鲜少这样正经严肃地说话。话音一落,大家都沉默了起来。
良久,一个灵醒些的芳蕙苑的女孩子佩月说道:“谁愿意过被人摆布的日子呢,但是我们有什么法子,即使现在给我自由,我也是不愿意回去的,我爹前后卖了我三次,之前还有我哥护着我,硬是卖了口粮把我赎回来了,可再后来卖到芙蓉楼,芙蓉楼给我爹开的银子,我哥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我被拉走之前,他抱着七岁的我哭了半宿,说对不起我娘。我在这里有吃有喝,也不连累我哥,就算被轻贱,做不了主,也总比饿死强。再说了,我现在可盼着挂牌子呢,这样能多少攒些银钱给我哥娶个媳妇,他都二十五了。”
我淡淡一笑说:“那你帮哥哥娶了媳妇以后呢?还要继续在芙蓉楼待着么?叶嬷嬷惯不喜养闲的,那时你也有了年岁,如何是长久计呢。即使你帮哥哥娶了媳妇,你哥哥又怎忍心你陷在泥潭中,一家人也难以过的平安和乐。再者,在叶嬷嬷这里,别说是做自己的主,一条性命也是朝不保夕。年岁长些,若是攀不上好人家,还没凑够赎身的钱,或犯了错误,或得罪了叶嬷嬷,还有命想以后的事情么。”
斜下首的流碧鼻孔哼出一声:“现下姐姐你和丹阳飞了高枝了,自是可以意气风发地作这些想头,我们这等凡人哪敢越俎,现下混口饭吃,将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摇摇头,看向流碧,继续道:“流碧,你虽非菡萏园中女子里的翘楚,但是见人待事自有一番能处。素日里,只要是灶房支账银钱上的事情,杜大娘但凡求你,你都能帮她理得清楚明白。论起歌舞曲艺,你万般不如他人,但能掐会算这一点却是你异于常人的长处。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比别人强的一面,扬长避短才能把路越走越宽。可在这园子里的姐妹有几个每日里专心细细琢磨功课和自己长处的?玉醒懵懂,佩月心宽,你虽见事明白,奈何这张嘴牙尖齿厉,平白总是得罪人,这让我和丹阳如何放得下你们。”
自从年节之后,流碧不再和翠墨频繁地交往,虽然依旧是那副猪嫌狗不爱的乖张模样,但是却不再给我和丹阳背地里使绊子。后来她时常给杜大娘去灶上算账,同小翠阿兰她们愈发要好,她平日虽自私偏狭嘴也不饶人,但因为看问题犀利,做事爽利,慢慢地也融入了菡萏园的小集体。
流碧听见我做这番言语,不再做声。
“这世道给我们这些青溪河上的女子留得路本就不多,自己如若再每日浑浑噩噩,不知所往,那真是终有一日可能会陷入泥淖不得脱身。我只盼姐妹们能专心功课,凡事多上点心,多看多想少些口舌,希望你们有朝一日都能得心所愿,前程似锦。”说完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也都端杯尽饮。不一会儿,叽叽喳喳的玉醒又聊上了八卦,气氛逐渐活络起来,大家行了一会儿酒令,有的人抱着酒壶喋喋不休,有的人醉地东倒西歪,直到杜大娘拎着擀面杖来捉小翠阿兰,大家才慢慢散了各回各屋。
洗漱完毕,这晚我和丹阳抵足而眠,聊了很多话。这个原本胆怯而懦弱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坚强自信起来,言语中对未来的路已不再害怕,她甚至和我聊起了关于男人的话题。我笑她小女儿长大开始思春了,她气得使劲儿掐我胳膊。
我同她讲了我前世的一些记忆,说的最多的就是宋世明。我把我和他的恋爱经历通通讲给了她。她眼睛瞪得贼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们那里,男子女子可以一起上学堂?还住在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