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见旧里长李允站在门外,柳绮玉眼睛一亮,可倏忽,脸上的笑容便暗了下来。
她面露不安,小声问道:“里长,您怎么来了?可是我爹那些债主又来村里催债了?”
李允忙摆手道:“没这回事,绮玉,你别多想,我就来看看!”
柳绮玉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李允迎了进来,关门时,不忘左右顾盼一下。
说来是个新奇事,柳绮玉家房子虽然位置差了些,但绝对谈不上窄小,四面通风,采光良好,除了冬天冷夏天热,倒也没什么大缺点。
院子里放着石碾、石桌椅、还有柳绮玉那豆腐西施的娘曾经用过的石磨,整整齐齐,五脏俱全。
两边还各用黄土堆成的一个孔洞,来储存粮食,堆放杂物。
柳绮玉跑进去,抱出来一个小坛子。
李允见状,忙上前去搭了把手,接过坛子。揭了好几次盖子,才稍稍打开一条细缝,一股淡淡的奶香飘出。
二人各倒了一碗牛乳。
李允喝了一口,道:“过几天就到芒种了,我瞧着峁坡上的红葱、玉米成熟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千万要记着和你弟弟去收,不然这日头一烈,坡上的庄稼岂不活活枯死了!”
他又事无巨细叮嘱了许多事,连织出来的布去镇上哪处卖,才能买的价钱最高,也没落下。
柳绮玉连连点头:“里长交代的绮玉都记着了,早知道您要走了,我还特地给您纳了双鞋。”
说着,柳绮玉拿出了一双崭新的蓝布鞋,不仅如此,还有一顶姜黄色婴儿帽,只是上头花纹绣得歪歪扭扭,针脚也不甚细密。
柳绮玉抿嘴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李允却一片感激,知道这是柳绮玉给自己未出世的儿子做的,连说了好几句“无事”,待接过那帽子,仔仔细细抚摸了一遍,道:“绮玉,别说,你绣的还真不错!看,这鹌鹑头上的毛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柳绮玉:?什么鹌鹑,她绣的分明是老虎!
李允爱不释手,夸了好半天,才发现帽子里外弄反了,翻过来一看竟然是只鹦鹉八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是好一番夸赞:“真难为你有这份心了,叫你李婶见了这只八哥,肯定感动的热泪盈眶。”
柳绮玉:“……”
柳绮玉坐下,问:“李婶身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她前些日子吐的厉害,瘦得跟个猴儿似的,生前几个的时候哪有这样?我听族长老爷话,寻庙里占了一卦,说搬到东边安凤县住,保管生下来的是个儿子!”
李允说得口干舌燥,目光移到一边草堆,他抖了抖衣领口,让身上热气发散出来
思及苏宴要他带到的那句什么“淑女当端雅,洁身自爱”,李允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羞于说出口。
这柳绮玉再怎么举止轻佻,到底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苏宴自己是矜贵的世子爷,从云端跌落泥地,不知人间有羞耻事,所以轻飘飘一句话。
可李允不同,他立根在这里多年,与柳绮玉一家有些交情,按年纪都可以当柳绮玉爹了!
叫李允来传这话,实在有失颜面!
李允心里直骂苏宴狡猾。
柳绮玉见李允坐如针毡,热的汗都从眼皮褶子里都流了出来,掉在牛乳碗里。
她不由一阵惋惜暴殄天物,不动声色地把碗挪过来,想留给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喝。
过了会,李允起身,准备离开。
他大步走向门口,没几步,又去而复返,指着柳绮玉,面色严肃:“苏宴苏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淑女当端庄守节,行己有耻,洁身自爱’,你可记住了!”
接着,柳绮玉还一副迷茫懵懂的样子,李允已夺门而出。
洁身自爱?
等柳绮玉反应过来,顿时气得想跺脚。
苏宴是在讽刺今早的事,对吧!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她品行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家淑女,可也没干出多出格的事情啊!凭什么这般羞辱她!
这狗男人看上去人模人样,没想到心眼比麦芒针尖还小,犯得着特地上门恶心她吗!
还有这李允,居然才见了苏宴一面,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被迷的七荤八素,反过来替他说话!
柳绮玉属实气炸了肺,扶着桌子才不至于晕过去。
冷静是冷静不下来了,她脑中一下子想出来好几种报复方法,旋即就全否定了,在苏宴这个万年老王八面前,她道行实在太浅!
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胸中的郁闷无处宣泄。同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句劝她“洁身自爱”的话,熟悉极了,好似在哪里听过……
想着想着,一股寒气慢慢攀附上柳绮玉的脊背。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脸色煞白。那一双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躲躲闪闪,唇被她咬得通红,快要渗出血来!
她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书里原文是这么说的——
*柳绮玉在一个雨夜从床上爬起来,这时的她已经死了丈夫,那男人花了她足足一两银子才从镇上买了砒|霜毒死的。
眼下她一个小寡妇,独居在这黑乎乎的屋子里。
她未能心甘,一想起自己曾经的未婚夫秀才已经中了举人,即将迎娶青梅,而自己却是残花败柳之身,一辈子都要蜷缩在西北这荒凉一角。她就忍不住握紧拳头,一遍遍在心中咒骂那对狗男女。
终于,她沐浴更衣,对镜梳妆,穿上了一件薄薄的轻纱,却说到底有多薄,只见雪白色的胸脯呼之欲出,蓬蓬的雪山之下,隐隐约约可见赤色肚兜上牡丹花纹的纹路。
她望着镜子里的女子,想象那男人看到自己时,该是如何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嘴角弧度不由大了些。
在这个潮湿阴寒的雨夜,柳绮玉浓妆艳裹,扭着臀腰,“嗒嗒”敲响了里长苏宴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