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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大早上来吃中饭的人几乎没有，于是她俩很快成了焦点食堂阿姨们的闲聊对象。
由于方绥不同于常人的食量和吃相，来来往往的人总免不了往这边看两眼，沈期许面上挂不住，方绥倒是挺自在，从这个窗口吃到那个窗口，又从那个窗口吃到了隔壁小卖部。
在对方吃了一个钟头嘴巴没停过，看样子还想去第二食堂再吃一顿上午茶的情况下，沈期许觉得自己是时候该说点什么了。
沈期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什么。”
方绥从小山一样高的盘子里抬头：“啊？”
沈期许看着她嘴角的面包碎屑以及牙缝里的奶白水渍，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没什么！”
方绥皱眉，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十分霸气道：“你有事说事，别吞吞吐吐的！”
沈期许张了张嘴。
方绥竖起耳朵，表情大有“咱俩已经有过一顿饭的交情，只要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七中第一孙尚香能做到的绝不会说一个不字”的气势。
沈期许：“……你吃饱了吗？”
方绥打了个饱嗝：“半饱吧！”
沈期许点点头，站起来，把帽子扣在头上：“那我走了。”
突来的反转让方绥应接不暇，她伸出尔康手：“哎！别啊！”
然而沈期许根本理都不理，背影那叫一个决绝果断，干脆无情，甚至在听到她那句“别啊”之后，由跑转为狂奔。
两个人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方绥先是呆了呆，随后直接一个跨栏飞过去了，无视掉隔壁食堂阿姨们惊恐又兴奋的眼神，她一个横叉劈过去，挡住了正在狂奔中的沈期许的去路。
还没等沈期许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方绥已经扶着两条腿站起来了：“哎，别走啊。”
沈期许不明所以，饭也请了，也吃饱了，请问你还有啥事？
对方虽然一个字没说，方绥却看懂了她的眼神。
方绥拍了拍胸脯：“我们江湖儿女从来都是一个义子当头，之前你爽约在前，今天你请我吃饭在后……”
“不，”沈期许很有原则：“不是请，是你生拉硬拽，谢谢。”
“……”
方绥轻咳一声，“反正，都一样了！性质都是一样的！”
沈期许不觉得哪里一样，她扯了扯干裂的嘴角，给了对方一个讽刺的微笑，呵。
方绥：“我不能白吃你一顿饭！”
沈期许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
方绥盯着她的掌心：“什么意思？”
沈期许：“一共一百四十五块两毛，还吧。”
方绥沉默，过了两秒，她二话不说的往食堂门口冲。
沈期许盯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她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不要脸的人”冲出去没几分钟又冲回来，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拍过去来一张纸，纸上大写的欠条二字。
“诺，给你。”
沈期许太阳穴突突直跳。
方绥：“我不是欠钱不还的人，既然吃你一顿饭，我就一定还你钱，这样吧，欠条你先拿着，晚上七点来找我，我现金结给你！”
说完从兜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张皱了吧唧左上角还缺了一块的卡片，“给，这是我的名片！”
平静……沈期许告诉自己要平静。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笑的只能用灿烂过头来形容的人，心里从惊涛骇浪到无比平静只用了短短两秒钟。
太阴了。
想用这种方式激怒她然后挑起战争，最后反咬一口让学校以“她先动的手”为由把她开除是吧，这人，太阴了！
沈期许拽过名片，插进兜里，皮笑肉不笑：“好。”
沈期许在三中呆了这么多年，因为脾气躁得罪的人不少，暗着较劲的有，明着跟她下战贴的人也有不少，但是像方绥这样下过战帖还暗地里阴她的还是头一个。
沈期许觉得打架这事不能拖，越拖越容易出乱子，于是在这个天朗气清，阳光热烈的下午，沈期许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赴约去了。
放学早，沈期许没吃晚饭就往那走，到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足足还有一个半小时。
那是一家桑拿店，牌子上挂着“内有空调，正在营业”八个大字。
沈期许从玻璃门往里面张望，什么也看不见，又往后退了两步，掏出兜里的小卡片，小卡片的反面印着“无痛人流”的广告，正面用金光闪闪的鎏金大字写着“翠林洗浴中心”。
是这没错，沈期许有了底气，单手插兜，推门进去了。
迎头就是一股热浪。
卧槽！沈期许下意识的往头上拍了两下，还好！没火，也没烧着！
服务员站在门口两步路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热晕了还是被汗水蒙住了眼睛，足足有三分钟她才发现店里多出来一个人。
“不好意思小姑娘，我们这不接待学生。”服务员看着沈期许身上的校服，微笑着说。
单挑竟然约在这种地方……太阴险了！按照这种呆一分钟汗就能流一毫升的速度，沈期许估摸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含水量，半个小时她就得脱水！
“小姑娘？”没等到回答，服务员开始催促。
沈期许回神：“嗯，你刚刚说什么？”
服务员好脾气：“我说不好意思小姑娘，我们这不接待学生呢。”
沈期许点头：“我找人。”
服务员：“嗯……那请问您想找哪位客人，是否定了包间？”
“方绥。”
服务员：……
沈期许：“我找方绥。”
服务员：……
要不是沈期许亲眼所见，她真的很难将早上还酷帅霸拽的跟她说要单挑的“七中第一孙尚香”和现在这个扎着两个冲天辫，脖子上挂着汗巾正在给人擦背的人联系在一起。
“阿绥，”领她进来的服务员大声喊：“阿绥，有人找！”
方绥抬头，看到沈期许的一刹那，脸上闪过惊异：“你、你怎么在这？”
她怎么在这……这句话不应该是她来问吗？
沈期许按了按眉心：“那什么，要不咱俩出去说，我真的……好热。”
“啊？”方绥呆了呆，又把汗巾甩在背上，“行！”
沈期许站在桑拿馆后门等了半个钟头，方绥才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挺潮的。”沈期许看着对面一身黑色运动衫，运动衫背后大写的“太太乐鸡精”几个大字，由衷感叹道。
方绥乐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什么呢，这是我的工作服！”
“……啊？”
方绥：“等会八点半我还要去隔壁那家商超兼职呢。”
沈期许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七点。
沈期许指了指洗浴中心的红绿牌子，“这儿呢，也是你兼职？”
方绥点头，又从兜里掏出来一把东西，塞进沈期许手里：“本来约的七点半，没想到你来这么早，不过还好，老板把我这个月的工钱提前结了，喏，还你的饭钱。”
手心里皱巴巴的几张纸票和钢蹦混在一起，不重，但沈期许却觉得心里边沉甸甸的。
这样的方绥，确实有点毁她三观。
“那什么，”沈期许觉得这份“血汗钱”太烫手，她胡乱塞进兜里，“我记得你跟我一样是高二吧，你说兼职的地方……咋还招童工？”
“我成年了。”方绥把两个冲天辫放下来了，又从兜里掏出来黑框眼镜带上了，她拨了拨头发，国字脸这会又变成鹅蛋脸了。
真踏马的神奇！
方绥看出了沈期许的震惊，轻笑：“我一个人要打三份工，都是出入这种娱乐场所，像我这种颜值高的人难免会被坏人盯上，所以要小小便装一下！”
好吧，她收回刚刚的话，在自恋这一方面任何校霸都一样。
沈期许看表：“八点半，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们卖鸡精都是拿提成，卖出去多少你就分成多少，你爱什么时间去就什么时间去，”方绥笑笑，“只要卖的出去。”
“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吃点什么？”方绥又提议。
“行。”正巧她也饿了。
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巧的是正好是上次她和肖衍去的那家。
“这家面好吃呢，最重要是便宜！”方绥点了一份鸡蛋面，又给沈期许要了一份牛肉板面。
沈期许吸溜一口，没话找话：“你经常来这吃？”
方绥边吃边说：“几乎吧，这附近没有一家店性价比高于这家了。”她喝了口面汤又说：“这家早点也好吃，只可惜离你们学校太远了，不然真得邀请你来尝尝。”
沈期许想起来，肖衍也说过同样的话。
沈期许用筷子把最后一点面条搅了搅吃了：“行，有时间我过来尝尝。”
方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传闻中的沈期许这么好说话，她站起来挠挠头：“你跟传说中的不大一样。”
还传说。
沈期许也站起来：“嗯，你也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方绥：“传闻三中的沈期许是个校霸，仗着有点姿色到处沾花惹草，又始乱终弃。”
沈期许回敬她：“传闻七中方绥是个资深中二少女，仗着身手不错成绩也还行，老师管不了到处惹是生非。”
方绥扯了扯嘴角：……
沈期许回给她一个死亡微笑。
方绥冷哼：“切磋一下？”
沈期许淡淡：“未尝不可。”
方绥把手机掏出来，点开了熟悉的王者图标。
等、等等！
“你干什么？”沈期许不明所以。
方绥在手指上飞速点了几个，头也不抬：“切磋啊干什么！”
沈期许：？？？这样切磋？
方绥五指翻飞，脸上逐渐兴奋：“哇，今天有登陆领三倍钻石的活动呢！”
沈期许：……
方绥似乎意识到今日的重点：“我忘了，咱俩还不是好友呢，要不要加上一个？”
沈期许干巴巴的：“……好啊。”
大晚上不睡觉莫名其妙加了个游戏好友，又莫名其妙跟人了一场，沈期许觉得自己有病。
“不玩了！”在对方十局十败脸色逐渐发青的情况下，沈期许退出游戏，站起来道。
方绥懊恼，不过也站起来：“还知道我用孙尚香单挑基本没输过，你比我想象中厉害！”
沈期许很想回敬她一句：你也比我想象中更中二，但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说：“你也很厉害。”
说完又看了看表：“八点了，你不回去？”
方绥“啊”了一声。
沈期许指着她“太太乐”牌运动衫：“你的兼职。”
方绥“喔”了一声笑了，摆摆手：“那我走了，有时间一块开黑啊！”
沈期许不想开黑，她只想回家睡觉，于是敷衍的也挥挥手：“再说再说。”
方绥走出去快十米了想想又转回来，她远远的喊：“沈期许？”
沈期许背靠着墙嚼糖“啊”了一声，看见是她挺惊讶，“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