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等到下午,也没有等到清玓回来,就一个人晃悠到饭堂去吃饭。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喧嚷声。
前堂后堂加起来有好几百号人,乌泱泱地挤在饭堂的小院里。
原本的话,人应该更多一点,可是自从发不出饷来之后,一月两月还能坚持,如今已经三个月了,前堂的人已经走了一半。连学徒也稀稀落落走了几个。
锻刀堂有那么多张嘴要养活。如今朝廷一断钱,等于直接断了所有人的口粮。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够撑过几天的积蓄的。锻刀堂包两餐,所以大部分人的余钱全都补贴了家用,到现在根本一文不剩。
资金出了问题,首先就是要稳住军心,不能从内部先乱起来。
但是这个不能怪石袛。
因为锻刀堂连续三个月没有发粮饷,谁的心里都有点预感,这时候,一个小小的撩拨就就可以达到星火燎原的效果。
一伙人站在饭堂的院子里,群情激奋,七嘴八舌,让不大的院子显得无比拥挤。
一大群人正围着前堂两个管事的在吵闹。也有几个坐在角落里啃窝头。
华九从人群中挤过去,从院子挤进屋里,拿了两个窝头一碟咸菜,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了。
屋里也是一堆人,大家吵吵嚷嚷地,七嘴八舌,就说要见石袛。
57号院的马师傅原本在人群中看热闹,再一看自己的几个学徒也挤在看热闹的人里面,顿时来了气。提着耳朵把他们几个揪了出来。
“你们在这凑什么热闹!我跟你们说啊,今天干不完没饭吃!”
一个小学徒就苦着脸说:“师父,不是我们偷懒,没碳了。”
另一个小学徒也说:“是啊师父,上个月的碳省着用也用完了。”
马师傅生气道:“没碳了怎么不去要?”
小学徒委屈道:“要了。我先是报给了赵执事,后来一直没有动静,最后一打听,赵执事半个月前就不干了。”
另一个小学徒说:“后来找李执事要,结果李执事下午也走了。”
华九抬眼扫去,闹事的人里面,有两个带头的。
一个被围在人群中间,二十出头,五官俊朗,身材高挑削瘦,不像是中原人。
这人的确是番邦来的,华九记得他,叫……拓跋恒。他来锻刀堂刚有一年多,华九不曾同他打过交道。只在他刚来的时候打过一次照面。那时候是一个下午,院外喧嚷,他走过去关院门,就看见一群人里拓跋恒同他对上了眼神。他很熟悉这种眼神,少年人锋芒毕露,争强斗胜的眼神。华九直接把院门关上了。
后来只过了三个月,拓跋恒就从在前堂领单子的名册上有了名字,再过了三个月,他就分到了独立的院子。
好事的人总在华九面前提他。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像了。
都是从北地来,都是几个月就坐稳了位置。当然,不同的事,他们没有提。这个年轻人身家清白,在锻刀堂呆上几年,就能够攒一笔丰厚的嫁妆,嫁入一个好人家。他们虽然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但总在话里话外提着这一层意思,然后期待他的反应。
华九并没有给出他们期待的反应。
但是拓跋恒给了。
一个脾气古怪的死契师傅,和一个花钱如流水来结交好友的大有前途的年轻人,谁都知道应该去捧着哪个。因此,众人怂恿之下,他把华九当成了他的假想敌。
这就导致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一连抢走了华九的两笔单子——都是江湖客的单子。江湖人的单子,最容易扬名。华九很少接江湖人的刀,每次接,都是用石袛的名字。
后来那两柄刀里,有一个刀客拿着其中的一把朴刀灭了金陵杜家满门,跟着一起扬名的还有漠城锻刀堂和刀背上的“拓跋”。
拓跋恒站在人群里,高声道:“都什么时辰了?石管事什么时候来?”他一说话,一群人便跟着附和起来,一呼百应,群情激奋。
旁边就传来一声冷笑。
“在这里傻等,只怕等到明年也等不到钱的影子。”说这话的人叫罗寻。
要问整个锻刀堂谁说话最难听,要是华九算一个,那另一个肯定当之无愧是罗寻。
原本大家就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本是听了拓跋恒的在饭堂这里等着。听罗寻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人提议要去前堂堵人。
两厢僵持之下,突然,院子门口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石管事来了!”
大家一下子嘈杂起来。
在众人的热望之中,石袛快步走进了院子。
石袛没有寒暄,他看了一眼大家,说:“进去坐下说吧。”
话毕他就先往屋内走去,大家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石袛走进屋内,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站一坐的拓跋恒和罗寻这两个刺儿头,顿时头痛起来。他烦躁地移开视线,看向饭堂的另一个角落,发现华九坐在角落里喝粥。
石袛:“……”
华九:“……”
得,齐了。
石袛站在人群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大伙儿什么表情都有,但大部分的人脸上都写着期待。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石袛说话。
石袛说,“首先要给大家道歉。”
“因为锻刀堂经营不善的原因,前一段日子,一直拖欠大家的工钱。”
拓跋恒说:“我们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说什么时候给发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