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刺目的身影裹挟而来杀气汹涌澎湃,洞府撼动摇摆尘土飞扬。高大男子身着白衣偶有浮动艳丽繁复,直直举起纯黑长剑夹杂着无数惨痛的嚎叫。他面目混沌不清,独有嗜血的红唇微勾:“小儿,再接我一剑。” “是你…”脑海飞快闪过的画面将我死死定在原处。面貌不清的白衣人立于高山之上,他义正言辞定罪望道山与魔族勾结,罪不容诛。师傅宁铨真人死于剑下,陨落的白光骤然绽放天地。鲜血染满双目,大师姐任心妍疯狂挥舞手中剑,冰冷气息穿胸而过的痛意。好痛…好恨! “是你!望道山的凶手。”双目痛得发疯,大师姐沉寂已久的仇恨在脑中翻涌。明明对方强大得让人生不起抵抗之心,大师姐的执念却让我抗下灭顶的煞气。身躯隐隐发痛鲜血横流,我仍一步步朝着白衣男子走去:“是你!你杀了宁铨师傅!” “是又如何。”白衣男人一舔红唇,仿若谈起无关紧要之蝼蚁,“阻我路者,皆该杀!” “轰——”耳边模糊不清的痛苦喊叫,望道山上鲜血淋漓的气味在鼻尖萦绕,恨意直钻心底。大师兄以身相护挡下杀招,他回头时双唇一张一合,焦灼痛心大喊:“躲开!” 一回神,扑面的剑气黑白相交毁天灭地袭来,焚烧一切的灼热触上我伸出的双手。“啊——”避之不及的我忍不住痛呼,泪水夺眶而出。 “小心!”身后人将我拦腰抱起,转眼已至黑暗气息笼罩的树林上空,下方的洞府轰然崩塌。 心脏仿佛快从胸腔跳出,脚下无处安放唯有身后少年作依靠。我紧紧抓住骆眠的衣袖,双目含着的泪倏忽堕下:“师弟,杀死师傅的仇人找到了。” 魔族的红白护法再强,也不能一天之内使望道山整个师门的覆灭。逃不过这白衣人害死掌门宁铨真人,剩下的弟子心神大震竟也一一殒命于魔族手下。只有年纪尚小的骆眠凭着师傅最后的保护侥幸逃过一死,却也让他日夜承受报仇的责任辛苦活着。 骆眠握住我的手额外冰凉,少年沉沉声音在耳畔响起:“交给我,你带潘出尘先离开。张口……” 我下意识张唇,一粒丹药没入口中化开,清凉之意,灵力缓缓灌入体内,身上的血痕不复那么痛了。 一片昏暗中,通身白衣的男子所及之地,万物丧命:“藏起来了…”男人强大到无人承得住他的一招。他四处张望,像百无聊赖逗着无处可逃的猎物,欣赏最后一丝恐惧和死亡的绝望。 他忽得抬头,凶恶杀气滚滚而来。我避无可避看他仰面而笑,猖狂肆意如魔音入耳:“小儿,只要承下我一剑,我放过他们。”奔腾的戾气似有无数哀凄嚎哭,让人心底发颤只想逃开。 微风一乱,踩上微湿的泥土。此处丛林日头的春光尤在,似离方才之处远去,“不,别去。”我反握住骆眠的手,止住他离开的步伐,虽痛恨却无可奈:“他太强了,我不是他的对手。你若无把握留下余地,不要拼上自己的性命。” 骆眠紧抿唇隐隐的血色,他忽的一笑道尽苍凉:“我寻了数年才找到此人,便是赌上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他!”凛冽的剑锋在他身侧震动,战意从不曾退却。他将小铜剑往地上一扔,巨大的铜绿长剑浮在半空围绕我们而转。骆眠食指一点,巨剑定在了我们身旁:“我已传讯回师门,你们踩上它飞得越远越好。” 潘出尘灰头土脸,似刚从土里挖出来:“要逃一起,为何扔下你不管?” “嗷呜…”秋秋一甩尾巴立于骆眠身边,气势汹汹抓几下土壤。它冲我咧咧嘴,似在说: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他。 不…好不容易重遇骆眠。他的伤还未好,怎容他再次犯险?骆眠打定主意从来不会更改,这般紧急再劝说也无用了。 “我一靠近他,幻象丛生。”我勉强接话,软声保证道:“这次我有所防备,必破他幻术。你再去报仇也不迟。” 天色渐渐发暗,吞噬一切的漆黑云团朝我们靠近。 “走!”不容拒绝,骆眠推了我一把。一踩上绿色巨剑如履平地,身体一晃回过头时和潘出尘已飞出好几里地。我想跃下巨剑,无形之力束缚着我迈不出一步。 骆眠面带纯白面具,他静静微笑立于成片翠绿竹林中。明明闭着双眼,却觉得他的目光遥遥落在我的身上,珍惜而无悔。烫的我眼中蓄起了泪,止不住落下。 别去送死,我求你了。 “嗷呜…”毛发银白缥缈的秋秋在空中奔跑,它不时回头蔚蓝的眼眸眷恋不舍,一路飞奔伴在我和潘出尘身旁。 碧绿的长剑出鞘,骆眠转过身去毅然踏入汹涌吞来的黑暗。直到身后飘起的翠色衣角也消失不见。 那一刻我忽明白骆眠的意图。他是想用自己的命拖住白衣人。“你回来——”顾不上目呲欲裂,我运用仅有的灵力不断冲撞身躯的束缚。忽然一空,我也不受控制摔了出去。 “流云绯!”潘出尘满脸焦急,他弯身冲我伸出手。 我翻身躲开潘出尘欲抓来的手,凛冽的风吹乱我额前的发。隐隐看清眼前纷乱,潘出尘变了的脸色。“你先走,我将他带回来。”收回目光,我转身欲踩上高处的树枝,却落在了秋秋厚实的脊背上。 一卸力软软坐在秋秋背上,我俯身摸着它脑袋:“领我去找他。” 秋秋轻快地应一声,它飞跃起来快如闪电,轻盈若飞鸟。转眼间,我们闯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轰然响声似砸在身后,我猛然回头,冰冷嗜杀的白光照亮骆眠的身形。他目光冷凝立在白衣男子面前,身旁拦腰截断大树遭受烈火焚烧,顷刻成了炭黑化作灰烟。 决不能让他有事。我沉住气悄无声息地接近两人。 “哈哈哈——”白衣男子的红唇更加鲜艳,毫不在意露出一口齿白,“准备好接下我的剑了么?”通体墨色的长剑嗜血的杀气腾腾,缓缓挥开却有毁灭天地的气势, 剑招未到,剑气锐不可当而来,腾腾云烟中痛苦嘶喊的脸庞令人胆战心惊。骆眠无所畏惧挺直脊背,他凝住眉目挥剑抵挡。心下一急,不等回神我已飞身扑过去挡在了骆眠面前。 逼近的剑气肆虐将我们吞没,短短时刻借着微光,我有心静静看骆眠的脸庞,背上再痛也不愿移开目光。 爆如蝉翼的面具顺着眉间痕迹,一点点裂开成了两半,轻盈落下。这个即使触上也有无形阻挡的面具终于失去了作用,露出少年熟悉的面庞。青涩稚嫩的眉眼已变得俊朗无双,骆眠浓密微翘的睫毛轻轻发颤。他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灵动宛若星辰美丽的眸子却有了鲜活的怒意,久无波澜的水畔泛起了浪花漾出一圈圈水光。 “我让你走了!”骆眠怒不可及,手上却极为轻柔揽住我下落的身躯。他泛红了眼眶委屈无措极大的害怕,第一次呜咽着哀求:“别死…别让我找不到你。” 我身上没有很疼,心却发慌得说不出话。早悄悄下决定,不再伤骆眠的心。原不该重蹈覆辙,与他并肩作战才是我所愿。可危急刻我已来不及考虑,思索不出更好的保全之法。 “我…没事。”费力挤出这句话,骆眠眼中无声落下的泪,烫得我的心晃了晃。我拭去少年眼角的泪痕,手背贴上他冰凉的脸颊,勉强笑道,“你看,我还好好的。” 骆眠眼眸一闪,他忽地紧紧抱住我,恨声道:“这么强的剑势,你还装作无事!” 脖颈洒下的泪滴让我的心乱作一团,有些无措轻拍骆眠的后背:“我也不知…再也不敢了。你别哭了。”我稍稍动动手脚,最初快斩断魂魄的疼痛猝然消失,仿若错觉。除却唇上咬破残留的血腥味儿,我都快怀疑根本没受上那一剑。 “她没骗你。”白衣男子凉凉笑道。 骆眠微松手,我趁势转过身。白衣男子居高临下,他红唇微勾,饶有兴趣地审视手中黑烟寥寥的长剑:“有人替你们挡下了。” 衣袖微动,我诧异地抬手,一张纸条飞出飘在我们三人之间。这是时微澜写下的提醒之语的字条,让我无意带了出来。 无故出现的微弱火光缓缓漫上纸条,余光中照出一道火红的身影。红条束起的墨发整齐,时微澜半透明的侧脸微微一笑:“涅弘,许久未见。” 隔着衣袖,骆眠轻轻扣住我的手腕。他面上微红。低沉嗓音沙哑:“你没受伤…不会离开?” 仿若看见当初不安询问的小少年,我晃晃自己的手,带动骆眠也跟着一动:“我好的不得了。”只是涅弘,这个名字似曾听过。 涅弘随意散开的发丝少许落在身前,他冷哼一声:“传世之语。你也会玩这个小花招。你回了天界,跟这两人有何瓜葛?” “天界已容不下我。”时微澜笑的释然,“本有些话留给这两位,不想还能与你再见一面。机缘难得。” “哈哈哈——”白衣男子拍掌而笑,“天界连你都不接纳,果然是要灭亡了。不过你的机缘,是想阻我杀他们?你该知晓,挡我路者的下场。” 骆眠面色微沉,轻声道:“待会我们见机行事。” “恩。”我小心望着身形隐约虚无的时微澜。他救了我们一回,真正想对我们说的是什么? 面对邪笑的涅弘,时微澜眼带悲悯:“涅弘,你堕魔了。 ” “哈哈哈——”涅弘叉腰而笑,剑直指时微澜,“世人皆称我‘堕仙’。人妖仙魔,我却觉并无差别。” 时微澜神色平静,周身低沉却显出黯然无奈:“方天画戟,由灵成仙。判定乱三界者,斩之。我不在的五百年,是何让你弃仙成魔,不复当初?” “我从未改变,变得只有这转瞬即逝的世间。”涅弘手抚涌动黑暗气息的长剑,神情专注 。剑气所及涅弘掌心流下的鲜血,锋利剑刃贪婪吞噬,墨色气息蠢蠢欲动。 时微澜轻轻叹息:“你向来只斩乱三界者,不如放过他们。” “你总爱多管闲事。”一声冷笑,涅弘手中剑飞出穿过时微澜的身躯,没有留下一丝变化。 时微澜神色自若,涅弘倒像被激怒了一般,冷笑道:“你不是一直能预算天下命数。不如算算仙魔之战何时到来,让三界乱得更彻底些?” 灰尘烟雾缓缓散去,天际那颗要坠不坠的星火正一点点接近天际。 时微澜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目光沉沉望向天空:“这一切无可避免。” “好一个‘无可避免’。”涅弘放声大笑,手中剑立着没入草地,荡出一片死气沉沉,“天人归一,你还记得当初放下的豪言壮语。扭转世间既定命数,走出一条背离天道立下的道路。如今,眼看三界动乱在即,你竟无动于衷。怎不像五百年前以化身分开人魔两界,重创魔尊寻曦逼得他躲了起来呢?你可知,斩下魔尊寻曦,我五百年都未彻得手。” 时微澜望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太深的东西是我所看不清。他只是背手而立,垂眸轻笑:“倾尽所有代价,得来的结果终究是天命不可改。” “天人何不再试试?”涅弘语带嘲笑,“说的再好听:大道无情,天人不得干涉世间命数。可当危及宝贵的天界,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涅弘…”时微澜微微诧异:“你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