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为意外地看到我还在这里,眼睛闪过一丝波澜:“我有点渴。” 我立即起身倒水,扶他起来喝水:“伤口还疼吗?你感觉怎么样?” 我喂他吃了师父给我的药丸,又敷了最好的止血膏,还能这么快醒来,应该是没事了。 卿諝顿了顿,虚弱地说:“我感觉,我饿了。” “啊?” 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从清晨到现在,托你的福,我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理所应当的,我不该饿吗?” 我面色羞愧,好声好气地说:“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做。” 他扬起唇,似乎是在调侃我:“有什么,是你会做的吗?” 我微微怔住,这才有所察觉自己夸大海口,因为我从来没有下过厨,在竹里山时所有的饭菜也是师父准备的。 我颇为尴尬地说:“我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就做什么嘛。” 他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累,轻声说:“不用了,寒梅寺的清规戒律是过午不食,夜里厨房也会上锁,你去了也是白去。况且,深更半夜,就不要吵醒寺院里的人了。” 我忽然站了起来,从手绢里掏出了两个馒头:“这个是下午一个小沙弥给我的,虽然现在硬了冷了,不过暂时用来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自己躺了下去:“我困了,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居然无视我的话。 我也倔起来:“七皇子,你难道没发现,这里是我的住处吗?” 他眼睛都没睁开地回答我:“知道,当然知道,毕竟我盖着的被子上面都是你身上的药味。但我现在动也动不了,又只有一张床,”顿了顿,他睁开眼,很是认真地看着我,“你若不出去……莫非在胡思乱想一些……” 我立即打断他:“打住,打住,你才胡思乱想。” “我还没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看来我猜对了。” “卿諝,你现在就是一个虚弱的病人,我想把你怎样就能把你怎样,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我深呼吸一口。 他黑眸如漆,居然一本正经地问了起来:“所以,你想把我怎样呢?” 那副算定了我拿他没办法的挑衅表情,让我十足火气。 我把馒头往桌上一放:“爱吃不吃,不吃,哼,拉倒!” 说完,我就夺门而出,推开隔壁房间的门,睡在了他的住处。盖被子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居然也有他的味道,那种淡淡的成熟男子的气息。 我缩成一团,心头被一股忧伤给萦绕。住持说得不对,因为见或不见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见则饱思,不见则无欲。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最终睡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得晚的缘故,第二日醒来,竟已日上三竿,我推开我住处的门,未曾见到卿諝,桌上的馒头也未动一口。 我握着馒头穿过芭蕉叶,问一个小沙弥:“你见到七皇子了吗?” 小沙弥说:“七皇子一大早就回恒王府了。” 我心中微微失落,也不知他到底好了没,连个道别都不会么? 我很郁闷,只得佯作惋惜地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馒头说:“七皇子不吃馒头,真是可惜了。” 小沙弥很疑惑地望着我:“施主,七皇子不喜欢任何面食的,因为他说那种东西他吃了十年,再也不想吃了。” 我心头一怔,嚼在嘴里的馒头忽然极为苦涩。 我差点忘了,他作为质子在阿里国呆了十年,而阿里国向来是以面食为主。 所以……我昨天,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质子生涯么? 我觉得有些难受,在寺院的石阶上坐着发呆,又度过了一天。 离开前,住持问我:“修行如何?” 我叹息:“遥遥无期,漫漫无果。” 住持开解我:“凡事终有结束的那天。” 我向住持道谢,离开寒梅寺。 没想到,我前脚刚踏进太子府,后脚卫晅就跟了过来。他牵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兴冲冲地朝我走来:“贺兰僖,快过来瞧瞧本太子的爱马俊风!” 我瞅他一眼,心情极差,更没空听他炫耀。 他径直拦在了我跟前,横眉瞪眼:“你聋了?没听见本太子叫你吗?” 我有气无力地说:“太子,我今日心情不太好,不想和你吵架。你想让人瞧你的爱马,在街上拉着溜达一圈就是,我先回房了。” 卫晅火气极大地拉住我:“你当本太子的马是随随便便就能观赏的玩物吗?” “不,太子的马果然俊,自然珍贵了。”我妥协性地夸赞两句,瞧了一眼俊风,毛色细腻,威风凛凛,于是伸手去摸一把。 结果俊风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跃起两只前蹄发疯般地攻击我,如果不是小鱼及时赶到,我就要被它毫无征兆踢过来的蹄子给踹到十米远。 “小姐,你没事吧!”小鱼满脸担忧地扶起我。 我摇摇头:“没事。”却望着那匹马,怎么会无缘无故攻击我? 小鱼转头看卫晅,生气地说:“太子,你怎么能怂恿那匹马踢小姐?!” 卫晅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一时无语:“怂恿?你竟然说我怂恿一匹马?”随即反应过来,狠狠道,“小鱼,你居然敢这样和本太子说话?” 小鱼也无所畏惧地道:“谁欺负小姐,我就欺负谁!” 两人还在争吵时,我站起来,再次靠近俊风,却发现只要我一靠近它就低吼,并且磨牙磨蹄子,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卫晅一怔,随即微微鄙视的笑:“咦,贺兰僖,看来就连一匹马都不喜欢你。” “因为我不需要被一匹马喜欢,而太子需要吧。”我若无其事地说。 “好啊,贺兰僖,你又变着法子侮辱本太子是吧?”他气道。 “我本意不是如此,不过既然太子是这样认为的,那就是这样的了。”我说完,转头离去,“小鱼,我们走。” 卫晅气得跳起来:“贺兰僖,我罚你今天不许吃晚饭!” 不吃就不吃。 回到房中,小鱼见我脸色不太好,关心道:“小姐,你不要在意太子说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全都给你弄过来。”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单手撑着下巴,我佯作自然地转个话题:“小鱼,你帮我打探过卿諝那么多消息,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啊?” 小鱼一怔,随即抓到我把柄般地笑:“哈哈,小姐,原来你嘴上说着要忘了七皇子,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嘛。” “他因为我受伤了,我想道歉,也不能不闻不问。”我心中窘迫,“所以,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小鱼歪着脑袋想了想:“七皇子好像蛮喜欢吃酸,小姐,你可以送一盒青梅干给他。” “你提议我去他府上亲自给他?” “不然呢?小姐,道歉要有诚意嘛。” 我半推半就着,心中窃喜:“那是你说的让我去他府上的,可不是我主动要去的。” 待小鱼反应过来,我早已换了一身男装,敲门恒王府。 这位开门的小厮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笑道:“贺兰公子,你又来啦。” 我眯眯眼笑:“是啊是啊,我又来了。” 这时,忽然蹦出了个黑影,一个面色冷峻的持剑少年朝我走了过来。 是那日打败过小鱼,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成蹊。 成蹊让小厮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王爷猜得没错,贺兰小姐,你果然来了。” 我微微挑眉:“哦?你家王爷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成蹊沉声道:“未卜先知的能力倒是没有,不过王爷倒是说,是因为贺兰小姐修行不够,所以王爷才能猜到你的心思。” 我手指轻轻敲在青梅盒上,笑:“他猜到了我的心思,可没法阻止我的心思。所以现在,派你来拦着我进府么?” 成蹊不卑不亢:“我只负责传达王爷的话,修行就要修到底,半途而废就彻底失败了。” 我淡淡然:“既然已经失败了,那就只有重头再来了。”然后往门里探了探,语气调皮地说,“你家王爷现在在书房?卧房?在哪儿在哪儿?” 乍然转变态度,成蹊有些惊诧,最后才不得不面瘫式地说了一句:“在马厩。” 我颇为意外,走到马厩旁,卿諝正背对着我,牵出其中一匹体型高大的白马给它刷毛。他站在阳光下,神色专注,我这才发觉他身形似乎有些清瘦。 “不去休息,是在显摆你体力好吗?”我语气甚侃,试图缓解昨日赌气吵架后的尴尬。 他似乎没觉得什么,专心地给马梳毛,但瞧也未瞧我一眼。 我不气馁,笑:“原来七皇子也养了一些好马。” 然后自个儿跑到马厩旁看了看,不得不感慨,毛色上等,都是马中的精品,但我一靠近哪只马,哪只马就浮躁嘶吼了起来,只差没跨出围栏踢我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