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你要的东西来了。” 她手臂上绑着流苏彩带,端着水盆也似有若无地将彩带从卿諝肩上拂过,香气浓得我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揉了揉鼻子,很不爽地道:“这个给我就好了,上菜啦,快上菜。” 顺理成章地端过,不知道是不爽这浓浓的香气还是不爽他被这么撩。 蛇腰姑娘不情不愿地走后,卿諝从我手里拿过毛巾,沾湿,轻轻在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小男孩脸上擦了擦,露出了一张稚嫩的脸孔。 他真的很瘦,肤色也没有正常男孩子那样健康,幸好我刚刚催了上菜,蛇腰姑娘又不情不愿地上了烤全羊。 卿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睛咕噜咕噜转,说:“别人都叫我排骨。” 我惊讶:“排骨?” 这算什么名字啊,因为瘦得像排骨么? 我心疼地撕了一块肉给他:“饿坏了吧?你尝尝。” 他大口咬下一块儿肉,卿諝继续问他:“你多大了?” “十二岁了。”他嘴里嚼着肉说得含糊不清。 我微微怔住,我还以为他才七八岁。 我多切几块肉给他,见他吃着吃着,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嚼在嘴里的是什么难以下咽的食物。 “排骨,不好吃么?”我忍不住问道。 他顿了顿,摇头,笑得很灿烂地说:“不,很好吃。” 可他话语里充满了艰难,我才不信,于是自己叉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我的天,难吃得简直像是烤糊了三天还在烤的馊馒头。 我立即扔下碗筷对排骨说:“别吃了,姐姐带你去别的地方。” 这家店可真是黑心,价钱高,质量低,我想过去理论一番,被卿諝拉住了:“他这么饿,你理论一番只会浪费时间,先带他去闲云楼吃饭,这家店,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说得也是。 我忍了忍心中的不快,最后带着排骨去闲云楼吃饭。他吃了一点点,然后问我剩下的能不能让他带回去。 我问:“为什么?在这里吃完了不好么?” 排骨脸红了红,才慢慢说:“晚上也会饿,我想留一点到晚上吃。” 我怔了怔,倒是卿諝叫来了小二,淡淡地说:“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我心中不是滋味,等包好后,我想送排骨回他住的地方,不过想了想,我觉得他不会愿意。 我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卿諝唇角勾起一抹看热闹的笑,还笑得很凉:“你在找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啦。” 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临行前,我给了排骨,笑:“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晚上还会饿肚子啦。” 排骨怔了怔,表情难以置信,稚嫩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一丝愧疚。 他把银票还给我,结结巴巴说:“我、我不要,姐姐,谢谢你。” 然后抱着打包的食物飞快地跑开了。 我愣在原地,折转过来望着卿諝,喃道:“不是担心会饿肚子吗,为什么不要……” 卿諝似笑非笑看着我:“他做贼心虚,又没料到偷了你的钱袋后,你还给他银票,可能良心不安,才不要吧。” 怪不得钱袋不见了,我有些尴尬:“什、什么时候偷的?” 卿諝冷冷地看着我:“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 我思绪开始游荡,印象中…… 在医馆的时候,排骨喝了药汤后就一直吐,身体软绵无力,我就抱着他,那时感觉腰间被他拽过一次,但我当时只是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力气才拽着我。 我恍然:“啊,原来是那个时候。那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挑挑眉,“你不是要多管闲事吗?反正世上傻子多,也不多你一个。” 我做个鬼脸:“但那个小孩确实挺可怜的,如果我不救他,他就要饿死了,而且他觉得有愧,偷了钱袋就不要价值更高的银票,说明他的本质是善良的。所以嘛,我当然不算是傻子。” 他慢慢扬了扬唇:“你以为你懂很多,其实,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我什么都懂,我心思可细腻了。” 我掏出洁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卿諝的袖子,胸襟。 排骨身上脏兮兮的,但是卿諝还是毫不犹豫地抱起排骨送他去医馆,这不说明卿諝其实也很善良么? 他总是口是心非。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卿諝捏住我的衣袖,把我的手从他胸襟上提开,眯眼:“我让你把手帕还给我,你在上面绣了什么?” 我笑眯眯道:“啊,这才一个半成品,等我绣完两个字,就还给你。” “我不要了。”他凉凉地看我一眼。 我小声嘟囔:“我绣得多好啊……”上面是歪歪斜斜的针线。 一抬头,他已走远。 “别生气嘛,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我说得一本正经,他不语。 我噘了噘嘴,换个话题轻松轻松气氛:“对了,邬易的脸应该好了吧?” 他这才搭理我,话说得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他的脸怎么了?” 卿諝竟然不知道,我奇道:“咦,他没有住在你府上吗?” “他为什么要住我府上?” 我被这个问题问倒了:“那……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吗?” 他顿了顿才说:“你想知道?” 我说得很是兴奋:“当然了。”请他去吃难吃的烤全羊啊,吓吓他。 卿諝想了想,然后告诉我:“京城这么大,那么,你自己去找吧。” 我怎么感觉他这话有股醋溜土豆丝儿的味道。 酸溜溜的。 不过多半是我的错觉。 他瞟了我几眼,这回就真的离开了。 我也回到府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卫晅并没有命人拦住我,我想他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不过整个府中的气氛都不太轻松,感觉很紧张的样子。我随便拉了个小厮问,才知道是皇上皇后突然亲自过来了一趟。 而卫晅依旧因为笙歌的拒绝而借酒浇愁,喝得不省人事,极为没有形象地醉倒在亭子里躺着。 皇上看了,非常震怒,堂堂太子竟如此荒唐,颜面何存。 我去书房找卫晅,小鱼迎面蹦出来:“小姐!” 我捂住胸口被她吓一大跳:“被你吓死了啦!” “我也要吓死了啦!小姐,白日里太子那副德行被皇上皇后一顿臭骂,你不在,皇后娘娘也很生气,让我等你回来之后告诉你,她要召见你入宫谈话!”小鱼说得惊心动魄。 我道:“太子呢?” 小鱼道:“太子被皇上罚了,现在也在大殿上跪着呢。” 我摸摸下巴:“啊……看来我也免不了一顿跪了……” 备了马车,匆匆赶回宫中。 才刚到,就有宫女领着我去了大殿,大殿里只有卫晅一人,他正笔直地跪在地上,从背影上看似乎没有醉酒之态。 我想也是,跪了这么会儿,也该打起个七八分的精神。 我走了进去,跪在卫晅身边。 他一动不动,似乎对我的到来没有察觉,又或者只是纯粹的不想说话,笼罩在他身上的气压格外的低。 我一边等待皇后,一边缓解这个气压:“跪久了膝盖疼吧……都说了要振作,不要遇到事儿就借酒浇愁,逃避有什么用。” “我说了。”他依旧一动不动,忽然开口。 “什么?”我不懂。 “笙歌的事情,我全都说了。”卫晅态度一板一眼地开口。 我几乎是惊得要跳起来了:“太子!你是不是笨啊?以你的身份,让皇族接纳笙歌的出身,你觉得皇上皇后会同意吗?你要娶她,你悄悄把她纳回太子府就行了,皇上皇后知道后,也不过是觉得多了几个伺候你的姑娘罢了!” 卫晅这才侧头瞧我,眼底像涌动一股湍急的河流:“你错了,我不是要纳她为妾,我是要光明正大的娶她为正妃。” 顿了顿,他又激动地说:“你也说得没错,我就是笨!才会那么任性娶了你。现在,连我父皇母后也不让我休了你!” 随即他眼里泛着冷光,质疑我:“是不是因为我不让你回府,你就找我母后去告状了?” 我简直觉得好笑:“就那点儿破事儿,我为什么要告状?”皇宫我还不屑来呢。 “你面上装作大大方方,毫不在意,可心里想的什么谁又知道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告状了,就因你怕自己太子妃的地位不保。”他字字句句攻击我,我内心一顿火。 面上依旧让自己沉静,我压低火气平和地道:“卫晅,你可不是聋子。我再重申一遍,我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太子妃的头衔,谁要谁拿去好了。而且,就是因为你任性,说娶我就娶我,不由分说。皇上宠你就由着你,但也不会由着你胡来的,不然你当我贺兰家的颜面是什么?我告诉你,我才巴不得和你早点和离,但就算要和离,也是我休了你。” 他站了起来,可能因为跪得久了,他踉跄了一下,眼神依旧冷瞥着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你真不要脸!” 我气得反而平静了,我懒得和他争,但我也要气气他:“你也不要脸,你更入了魔。” 他果然气得怒指我,恢复他的本色:“你敢说本太子入了魔?” “说话做事从来不经过大脑思考,说做就做,不是入了魔是什么?”我说得坦坦荡荡,指他莽撞地把笙歌的事情说出来。 他跪得双腿发麻,最后拂了拂袖冷哼一声:“回去再找你算账!待会儿我母后来找你,和离的事,你不说也得说,说了也必须争取成功!听到没有?”非常强硬的威胁。 我低低哼道:“和离了你也不一定娶得到美人。” 他凶道:“你嘀咕什么?” 我举头望着大殿的房梁翻个白眼:“我说我努把力,加把油,早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