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砚站起身,顺着溏姑目光看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说:“那是给小空看的。”
溏姑果然误会他是故意装的,脸色瞬变,“你好深沉的心思。”她方才松懈下来的心防顿时又高高垒起,“小空信任你,渔叔信任你,院主……院主也信任你。总要有人去充当这个坏人,只要能护院主平安,我不介意做坏人。”
“溏姑,你对我有偏见。旁人真心待我,我会还他真心。”
裴明砚朝溏姑走近,语气突地委屈起来,“小空的事,我比你还着急呢。你看,我一回来,什么都没干就垒了坟墓,之后就昏倒在石板上,冒了一身的虚汗呢。”
裴明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书院的人都很奇怪自不用说,一个个本来还正常的人,一提到院主就和中蛊似的偏执神经质,明显被强烈的精神暗示过。
目前他遇见的人里,溏姑是偏执得最可怕的。可溏姑也有她的柔软之处,假若抛开院主不谈,小空就是溏姑唯一的软肋了。
溏姑看他一眼,面色稍霁,“小空喜欢你,我不想你伤他的心。”
“所以?”
溏姑摊开手,掌心出现一碗汤料,白水似的,无色无昧,阳光下,隐约能看见碧波荡漾,“这是我的信任。”
“……”送命的信任,您可真行。
裴明砚后退两步,“你这信任,还不如不信诶。”
溏姑垂眼,看着碗中的液体,“喝下它,你的身份来历,行为动机,我皆不再过问。你会少很多事情。”
裴明砚笑容一收,立时端静沉敛,恍若变了个人,他与溏姑四目相视,垂眼上前两步,自她手中接过碗,一口饮尽,将碗递还给溏姑,说:“也请溏姑,保护好自己。”
溏姑听出他的警告,扫了碗一眼,伸手接过,指尖有光芒一闪而过,她笑着说,“当然。”
裴明砚眨了一下眼,指尖也亮了一下,他松松握着左手,后退几步,“那,可以说说来意了?”
溏姑碗一收,“我来,一是传达院主的意思,二是向你致歉。”话虽这样说,她面上却没过多的歉疚,以至于这道歉显得格外不真诚,“清云几个平日里胆子就不大,怀疑你的人一直只有我一个,他们的所作所为,全是我授意的,你若是责怪,我一肩承担。”
“……不是,你来道歉就是给我喂蛊?”裴明砚满脸不可置信,“那虫子吃进去是真恶心,不然你给喂个毒也成啊。”
溏姑面不改色,“毒.药对身体有损,蛊虫只要不催引,对身体无害。”
“那您对我可真好。”裴明砚不咸不淡地回她,好像也不在意自己中了蛊,“所以,院主让传达什么消息?”
溏姑突然沉默了,许久后才问,“你……以前见过院主?”
察觉到溏姑态度变化,裴明砚试探性地给了个白眼,一脸小人得志样,“你觉得可能吗?我要是认识院主,告状都告一百次了。还用得着在这兢兢业业劈柴嘛。”
溏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手缓慢地伸进衣袖,自里边取出一块玉佩。
玉佩是琴状的,与裴明砚手臂上那个水琴纹相似,只是这块玉佩,更像活物,琴身中有淙淙流水,枝影横斜。
“这是院主给你的。”溏姑攥着玉佩,将东西递给裴明砚。
裴明砚伸手去接,嘴里叨叨着,“你家院主还可真奇怪,我们见都没见过一面,他又是送印又是送礼的,是不是看上我了。”
玉佩被溏姑攥得更紧了,裴明砚拽了两下,玉佩一动不动。
他奇怪地看溏姑。
溏姑不舍地松开中指,又抬起拇指,这才把玉佩放开了。
裴明砚还挺纳闷的,这啥宝贝啊?他两个指头捏着,举起来看了看。
见他举止轻率,一点没拿玉佩当回事,溏姑急说:“这是院主随身的物品,是珍品,你要好生收藏保护。”
裴明砚将玉佩对着阳光,看着玉佩的纹路,随口问:“院主给我这东西干嘛?见物如见人?手臂上那印记不就是这意思了,那这个呢?”
溏姑气得握拳,说话声音都在抖,“印记是院主的信任,是荣誉。玉佩是院主的信物。”
“哦,就一个名誉上的,一个有实权的,是吧?”裴明砚把到嘴边那句“你们院主是不是有病”给吞了回去,正常人谁会无缘无故给个不认识的送名送权,也难怪溏姑都不舍得松手,这换谁谁舍得啊。
他虽然没说,可表情很到位,溏姑领略到了他的意思。
“院主自有他的考量。”溏姑说,“玉佩你好好保管,如果想换别的工作,你尽管说,玉佩在手,不论是我还是其他分院管事,没人可以拦你。”
裴明砚点了下头,“成。我现在就有个问题想请教。”
“你说。”
裴明砚放下手,神情认真,“小空住在哪里?”
溏姑脸色一变,没回答。
裴明砚指尖一弹,玉佩突然悬浮转了起来,硬生生转出球影。
“别!”溏姑伸手欲拦,“小空的住处,是……是竹里行的秘密,我不能告知你。”
裴明砚手一停,“行吧,那我自己去找,反正……我哪里都能去是吧?”
“我会让小空来见你。”溏姑说。
裴明砚点头,又开始嬉皮笑脸,“好好好,谢谢溏姑。”
溏姑“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在溏姑看不见的时候,裴明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喊了一句,“溏姑……”
你没察觉你们所有人都很怪异么?还是对这种奇怪已经习以为常了?
溏姑停下脚步,“嗯?”
裴明砚笑了下,“我都是有名有权的人了,没点自己的秘密总是不好,你觉得呢?”
溏姑点头,“我知道了。”
她离开后,一直笼罩在周围的阵法果然消失了。
裴明砚摊开左手一直虚握的手心,一条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般的东西躺在他手心里。
“煞蛊无垠”——一种已经失传的蛊术,与传统蛊术不同的是,这蛊不是养出来的,是从蛊主身体中分离出来的,实际上是蛊主身体的某一部分炼化而成,是以能达到挟制中蛊之人的作用。
庆幸,他没真把这东西吃进去,不然可就越陷越深了。
方才那梦境,是那印记搞的鬼。再吞个蛊,拿块玉佩,那可真全身的不定时.炸.弹了。
思及此,裴明砚又忍不住想,这庸山书院如此卧虎藏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会让书院人才凋零至书中那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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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候,微风拂面。
裴明砚仍躺在石板上装死,他盯着手臂上的烙印看了大半天,真没看出什么端倪。
既不是阵法,也不是幻觉,若是不看不碰,这玩意更是没有任何存在感。
可手一碰上去,就能察觉到那偏凉的温度,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
真是神奇。
裴明砚自问饱读藏书,整个人约等于行走的百科全书,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怪地印记。
有脚步声!是小空!
裴明砚将玉佩贴身藏起,抓了一把泥土往衣服上抹了抹,发现衣服材质太好又被叠了阵法,泥巴压根糊不上去。